《原来只因已入骨》什锦周

30、合欢下

　　“有些胆识和小聪明。”孟宗竹评价，“只是没用对地方。”
　　小叫化哼，“请问公子，我的胆识和小聪明可有妨碍到您哪里？”
　　“这倒没有。”
　　“切。”小叫化昂首阔步往前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只是不忍你年纪轻轻就误入歧途。”孟宗竹也不甘示弱，“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到底想干嘛？！！”
　　“把钱还回去。”
　　“不可能！”路见不平有用的话，要大牢干嘛！
　　小叫化气不过要走，却被孟宗竹拉住，“干什么，放手！”
　　孟宗竹却似被梦魇了似的一动不动，任凭小叫化拳打脚踢也无济于事，“还不放手我喊非礼了啊！”
　　“如果……”孟宗竹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我说以后我来养你，你愿不愿意把钱还给人家？”
　　短暂的温饱和长期的饭票，小叫化回答得毫不犹豫，“你若愿意许我三个愿望的话，我还是可以答应的。”不过后路还是要备好。
　　“好。”
　　这么干脆？“那你发誓。”
　　“好。”孟宗竹举起手对天发誓，“苍天在上，日月为鉴，我孟宗竹在此立誓，许诺……”
　　“六六。”小乞儿说道，“娘希望我一生大顺，所以取名六六。”
　　“……许诺六六三个愿望并助其达成，如有违背，天诛地灭。”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六六乖乖地跟着孟宗竹回了他家——一座很大很老的宅子。
　　其实心里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白喝白住的好事，娘说无事献殷勤必定非奸即盗，她的家世一穷二白，那么，要的无非就是她这条小命了。
　　只是，人有时候很奇怪，只消一眼，就可心甘情愿地为他舍生忘死。
　　娘啊，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六六另一只手捂着自己如急鼓般跳得咚咚响的小心脏，女儿应该是——喜欢上他了。
　　孟宗竹几乎将她宠上了天。
　　三年了，六六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像身处云端，舒服却不真实。
　　娘说，被人捧得越高，摔下去也越疼，甚至，粉身碎骨。
　　她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孟家是制簪世家，以“合欢簪”闻名于世，相传拥有它的人，即使是恨你入骨的人，也能在顷刻之间对你死心塌地。只是它的制作方法很阴邪，所以，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
　　据说，孟家几代以前曾有个丫鬟偷走了好不容易做成的“合欢簪”，逃到湘地后竟凭它成了一代艳后。
　　有如此强大的故事支撑，“合欢簪”想不遭人惦记都难。
　　那个花枝招展的妍妃又来了，她是孟宗竹的堂姐，两个月前因为被微服私访的皇帝给看上了，纳进了宫后被盛宠之至却不到一月就失了宠。
　　这大起大落让妍妃无法接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里终于打起了“合欢簪”的主意。
　　孟宗竹最近好奇怪，对她时好时坏的变脸比翻书还快。对那个牧芷君倒是一日好过一日。
　　那天她因为在孟宗竹那里碰了硬钉子，一个人在花园里生闷气，那个牧芷君就过来对着她冷嘲热讽，说她也就忍了，可她竟开始拐弯抹角地问候她娘亲，这是她的底线，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所以，她推了牧芷君一下，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不想牧芷君竟顺势摔倒在地，还哭哭啼啼地说些假仁假义的话，搞得她莫名其妙，直到铁青着脸孟宗竹跑过来扶着牧芷君走开她才了然，可恶的是孟宗竹期间竟然看都没看她一眼。
　　后来还跑过来问都不问她一下就责骂她，竟然还叫她滚！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偏袒，是爱吧？六六红着眼眶跑开了，她才不要让他看见自己哭，走就走，她不稀罕！
　　不！稀罕！
　　眼泪像关不住的水流哗啦啦地掉，“孟宗竹……是个大坏蛋！”
　　后来……六六觉得自己很贱，可爱情就是这样，爱得多的那个人，永远都处在劣势。
　　她在孟宗竹的门口踟躇，远远地看见他和妍妃往这边过来，她一愣，鬼使神差地躲了起来。
　　那堂姐一进屋就用力地扇了孟宗竹一巴掌，六六的心跟着痛了一下。
　　“你竟然放跑了她！”
　　“不是……还有芷君……”孟宗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痛苦。
　　“云泥之别。那个六六的骨头才是‘合欢簪’最好的原料！”
　　“姐，放弃吧，‘合欢簪’只是一个传说，当不得真的。”
　　“胡说！我们家世代饲养骨人，却都在嫁给每代宗主的当晚暴毙而亡，你敢说你不知晓内情？孟宗主！”
　　“你既然了解，就应该知道这种制簪的方法是惨无人道的！”
　　“那小蹄子就是一红颜祸水，我这是在积德行善！”
　　“孟妍！”
　　“我说错了吗！你不是为了她置自己的前程和数百名家人的性命于不顾吗！”
　　孟宗竹没应话，似乎在强忍着愤懑与悲伤。
　　“也是，没想到那个小叫化洗干净后竟是如此的国色天香，也难怪你会喜新厌旧，哼，世间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那个妍妃从头至尾都是丧心病狂地在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在窗外的六六想不听见都难。
　　“三天，一支‘合欢簪’换孟家上下数百人的平安，你好好想清楚。”
　　孟妍怒气冲冲地离去，孟宗竹颓然地坐倒在地，眉宇间俱是不堪的痛苦。
　　一袭粉白相间的衣裙落入眼底，孟宗竹心一跳，竟不敢抬头。
　　“孟宗竹。”六六蹲下来，露出没心没肺的笑， “你知道吗？我们生活的土地其实是圆的哦，就像一个很大很大的鸡蛋，我滚了一圈，又滚回原地了。”
　　孟宗竹苦笑，“这，也是你娘亲告诉你的？”
　　“嗯。”六六用力地点头，与有荣焉，“我娘亲可是无所不知呢！”
　　“那她为什么不跟你男人都是谎——”
　　“孟宗竹。” 六六打断他的话，主动抱住他僵硬的身子，“你娶我吧。”
　　过了好久好久，六六以为这仿佛就是永远了。孟宗竹颤抖的双手回抱了她，将头搁在她的肩头，闭上了眼睛，有泪划过。
　　六六，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三天后，孟宅大喜。
　　牧芷君破天荒地没有用一哭二闹三上吊来阻止，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由，从迎轿到礼成，孟宗竹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笑容。直到掀开盖头……
　　“六六……”
　　六六桃花般的小脸红扑扑的，“怎么样？我今天美得有没有走让你惊心动魄？”虽然还不上娘亲，但她的姿色也算是世间少有了，何况她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你又用错成语了。”孟宗竹总算有了丝笑容。
　　“这才对嘛。”六六捧着他的脸往上扯，“新郎官就要喜气洋洋的，你哭丧着脸搞得别人以为你有多不待见我这个新娘子似的。”
　　“我不是！”深怕她误会，孟宗竹急忙解释。
　　“我知道。”六六微笑着倒了两杯酒，“该喝交杯酒了哦，相公。”这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喝完酒，孟宗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却被六六拉住了衣袖，“相公，我们洞房吧，这是我的第二个愿望。”
　　“六六！”孟宗竹大吼，“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没命的！”
　　“我愿意！”爱情，真的是一个很不可理喻的东西，可以为它哭，为它笑，为它舍生忘死。六六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我爱你，不愿你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孟宗竹最终拥抱了她。
　　六六啊，你是我孟宗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笨的傻瓜。
　　六六啊，祈愿来生，你只是你，而我只是我，我欠你的一定加倍还上！
　　六六，六六，我该拿你怎么办？
　　终于攀附到了极乐的顶峰，六六感觉身上有很多湿热的液体，她知道，那是她的血和孟宗竹的泪……
　　“孟宗竹。”她所有的心愿其实只是一个——“你要幸福。”
　　一道黑影蹿了出来，陌丹倒没有惊讶，“来得挺快的嘛，冥界最恪尽职守的勾魂使者终于打算玩忽职守了？”
　　“你们要做什么？”
　　“自然是救她。”
　　黑衣如死水般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希望，他突然跪下，“需要我做什么，即使魂飞魄散也无所谓。”只是，能不能让他再看她一眼。
　　“没那么严重。”顾此失彼，那不还是一个悲剧，他的福儿喜欢每个故事都是happy ending。
　　“孟宗竹，你可知六六是一只有千年道行的合欢花妖，你们之所以遇见，是因为你曾经救过她。”
　　“本来在六六的安排下，她死后你会失去关于她的所有记忆，然后和牧芷君幸福地过完一生，可她的娘亲不愿意。”陌丹的眼睛不曾在焉非福的身上离开片刻，“她因为我的事被耽搁，赶到后木已成舟，然后你就被迁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