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一帘幽梦》木*樱

1、全一篇

　　[一]
　　杜小娟认识田小伯那年。她十四岁。
　　那是杜小娟历经的最炎热的一个夏季。在她初二下半学期的某一天。她的班主任贾小文同志突然把她调到了靠在窗子的那一排。对此杜小娟抱怨了好长一阵子。没事的时候就和新同桌周小冰拉长了苦脸磨磨牙：“小冰呀。你看这太阳毒的，把我脸上的毛孔斑点都照出来了。我这一冬好不容易捂白的肌肤，一下又变成东南亚非洲人了。”
　　不过让杜小娟得到的唯一一点慰籍的是她的新后桌是田小伯。
　　田小伯是班里的风云人物。他说一没人敢说二——除了班主任贾小文同志——原因是他是初二T班的班长！
　　当然田小伯同学的学习也是不可漠视的。就凭每次发下来的月考成绩排名单，就够杜小娟对田小伯的那个名次狂流口水了。
　　于是。杜小娟在炎热的夏季中得到的唯一一点欣慰。全部来源于自她的新后桌——田小伯同学。

　　杜小娟长着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她坐在田小伯前面，每一次回头都会裂开了嘴对他笑。然后大声叫出他的名字：“田小伯，田小伯……”
　　田小伯坐在后面也会经常看见杜小娟嘴里的那对小虎牙露出来。有时候中午来了，他还会瞧见她那白白的牙齿上沾着几片油菜叶子。杜小娟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大牙已经破了相。依然在用她特有的大嗓门对他后面的人喊道：“田小伯，田小伯……你看这道题怎么做？”
　　田小伯是不好意思指出来的。但是杜小娟的样子又实在令他好笑。于是他就忍俊不禁了，眼睛盯着杜小娟牙齿上的油菜叶。唇角扬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那在杜小娟眼里是多么完美的微笑呀！
　　她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脸热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抽回她问他的那道题。转过身去，不再与他说话。
　　田小伯恍若觉得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才发现杜小娟早就拿着后背对着他了。他一拍她的肩：“哎，你刚才要问我啥呀？”

　　[二]
　　田小伯生平有两大嗜好。一是电脑，二是红烧肉。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手里一边玩着电脑，嘴里再叼着一大块红烧肉。因此在田小伯畅谈完他这段理想后。他的新同桌木头同学思考良久后得出一结论：
　　“喂。田小伯。我知道了，你找老婆的首要条件就是要会做红烧肉！”
　　这句话被前桌杜小娟听到了。她愣了半晌。随即脸上怪上一抹美丽的微笑。杜小娟就保持这样的神情一步步走回家。她踏入家门的第一句话就扯开嗓子对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老妈喊：“妈～～今天晚上吃红烧肉。”
　　杜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已经做好红烧茄子了。”
　　“没事。”杜小娟放下书包，以甜美的笑容走到杜妈妈身边，“老妈，今天我给你打下手。保准做的又快又香。”
　　杜妈妈虽是很欣慰听到女儿肯帮自己做饭。但心里还存有疑惑：“小娟，怎么想起吃红烧肉了。你忘了你上次吃得差点喷鼻血。”
　　杜小娟一愣。她突然感觉自己很神经。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老妈做红烧肉。只是在听到这个词从田小伯嘴里出来的刹那。她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学会做红烧肉！

　　木头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杜小娟本就是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当她发现自己的心湖不再平静如初的时候。她把这泛起的波澜涟漪全部告诉给了木头。
　　杜小娟虽然也怕木头会大咧咧的把她的心事抖搂出去。但当她听到木头对她说：“你放心，我对少女家怀春的心事从来不感兴趣。如果你非要讲，我就左耳朵冒，右耳朵出。”杜小娟也算放了心。
　　不过当杜小娟诉说完自己的满腔的心事换来的却是木头的捧腹大笑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一丝的不好受。不，确切地说是难过。她突然感觉到没有任何人能理解自己。
　　杜小娟就在花季般的14岁陷进了自己设下的苦恼陷阱里。

　　田小伯看见木头伏在桌子上大笑不已时。他把好奇的目光转向：“杜小娟，她怎么了？又抽疯啦？”
　　杜小娟却红了脸。一句话也没丢给田小伯。转了身子不去看他。
　　这弄得田小伯有点二杖子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探求木头大笑的原因。这时木头突然抬起头来。沉默三秒后，一脸正经的对田小伯说：“大脖子，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也有走桃花运的一天。莫不是你脸上的青春痘子都为你祈福了？”
　　田小伯一下子被木头弄得有些尴尬。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挺大了嗓门说：“占卜书上说我这个月走桃花运怎么了。我有没有桃花又挨着你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木头又立刻笑得直不起腰来。
　　而此时的杜小娟早就红透了脸。她真怕木头会一个不小心把那番话全都讲出来。那样她真的很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田小伯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用手捅了一下前面一直不语的杜小娟：“杜小娟，这个星期六我生日，你去不去啊？”
　　“几点啊？”
　　“上午10点。”
　　“……哦。”杜小娟忽然有些犹豫。
　　田小伯却一马当先接过话：“我到学校门口接你。”
　　“啊？”杜小娟诧异。
　　“……如果你不知道我家在哪的话。”田小伯讪讪的补充道。
　　杜小娟的脸腾的一下又热了起来。她赶紧转过身去。彼时正看到木头盯着她和田小伯似笑非笑的模样。

　　[三]
　　田小伯的生日宴会上。聚集了半个班的人。杜小娟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从走出家门就紧张的不得了。手里紧紧攥着送给田小伯的生日礼物。杜小娟心底又唏嘘不已。她不知道当田小伯看到自己送他的礼物时会是什么反应——因为这是一件很“特别”的Present。
　　杜小娟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见到了田小伯。彼时的田小伯梳着贼亮贼亮的小平头。脸上的青春大痘子都不见了。陪同杜小娟一起来的木头看到后感叹不已——这得抹多少粉啊？！
　　田小伯就这样一挺拔的身姿站在校门口。眺目四方。终于在眼睛捕捉到杜小娟的身影时的瞬间放出闪烁的光芒。他非常绅士地走了过去，就差在杜小娟面前鞠了一躬：
　　“杜小娟，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了大半天了。”
　　“嗯……半路遇上堵车。”
　　“咦？咱们班人都呆在校门口啊？”木头突然插了一句。
　　“临时改注意了，不去我家了。我妈在酒店订了一桌酒席，咱们一会儿都去酒店吃去。”田小伯解释道。
　　“那快走吧。”

　　这家酒店其实是田小伯自己家开的。杜小娟从一进来就开始不停的观摩。直到进了他们订的那个房间。杜小娟坐好后才发现她的左边是田小伯，右边的前同桌高小猛。而木头早已没了踪影。
　　酒菜均已上满。
　　杜小娟有点紧张。
　　说实话她现在很饿。从早晨起来就一直想着该穿什么衣服去参加这个生日Party，连早饭都忘了吃。若非木头打电话来叫她，她恐怕现在还在照镜子呢。
　　杜小娟饿的时候有个很不好的习惯。这是除了她父母谁都不知道的。她真的怕这个习惯会改变她在田小伯心目中的形象呢。所以她只好极力克制——克制——再克制！
　　就在这时。听“啪”的一声。一支筷子落在杜小娟的凳子下。又闻身边的高小猛“啊”了一声。杜小娟问道：“你筷子？”
　　“嗯。”说着，高小猛准备弯下腰去捡。

　　彼时是夏季火热艳阳天。杜小娟穿着一件白色棉布短裙。近了一看大腿的肤色若隐若现。而如果真的见到那支筷子的话，高小猛的头又会碰到杜小娟的腿。想到这里，高小猛有些犹豫了。
　　然而就在这时。高小锰的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他再抬头时，只见田小伯的手中正夹着那只尾角沾了灰屑的筷子：
　　“高小猛，换一双吧？”
　　高小猛看着递过来的新筷子有些发呆。他特别想问田小伯一句——那你还捡它干嘛？

　　[四]
　　问：高小猛何许人也？
　　答曰：翩翩浊世佳公子也。
　　又谓：田小伯乎？
　　曰：自谓色狼魔也。

　　高小猛是杜小娟的前同桌。二人曾轰轰烈烈的闹过一段绯闻。差一点传进班主任贾古文同志耳朵里。为此杜小娟是萎靡了好一阵子。
　　所谓不可能空穴来风。既然这流言传了出去，也并非不是煞有其事。他们彼此的身影都曾逗留在对方的心间。模模糊糊。不定向移动。
　　然而在杜小娟被调桌之后二人再没联系。杜小娟心上的那个影子也就淡淡的化成一个弱小不可识见的水中云雾。
　　杜小娟也暗自拿高小猛和田小伯比较过。得到的结论就是上面那段话。她把那段话小心翼翼的写在日记本里。又在上面喷了香水。
　　拥着入眠。

　　田小伯本是规规矩矩，老师眼中的乖乖好学生。但自从杜小娟坐他前面了以后。他就想改变他脸上这种不苟一笑的表情。
　　尤其是当一向沉默的周小冰也说：“田小伯，你是千年寒冰吗？板这个脸你以为你是大饼啊？小心长此以往下去变成面瘫。”
　　田小伯问：“啥是面瘫？”
　　“你自个回家照镜子去就知道了。”周小冰笑嘻嘻地说。
　　又在询问过木头后才知道了“面瘫”的含义。田小伯当机立断下决定要改变自己长期以来在同学们中树立的形象。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然而每当他想放弃时，只要杜小娟的身影闪过他的眼帘，他就又会变得信心无比。

　　田小伯的第一步计划是先在名誉上胜过王小欣。

　　问：王小欣何许人也？
　　答曰：花心萝卜丑公子也。
　　又谓：与田比之，谁更丑乎？
　　曰：二者不相上下。

　　王小欣和田小伯在班里共同肩负班长的职务。二人无论是课堂上，还是下课后。都上演着一幕现代版的“金枝玉孽”，斗得是水深火热，不能自已。
　　王小欣和田小伯一比，相当于阳光丑男PK黑暗大叔。王小欣深谙与女子沟通之道，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色狼王”的称号。田小伯现在想比的，就是这个称谓！
　　于是第二天田小伯就一反常态温柔的活似女人。就连木头问他题时他都没有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这令木头诧异良久：“大脖子，你没发高烧吧？”
　　“本人一切正常。”田小伯微笑道，“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大脖子。请称呼我为‘色狼魔’。Please。”

　　而一切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了。田小伯变得嘻嘻哈哈，但是上课时依然是一本正经。初二T班的风水似乎变得豁然晴朗。田小伯一边高歌着阿磊路亚，一边感叹生活是多么的美好。而杜小娟的笑容，无疑令田小伯的夏天多了一份清凉的感觉。
　　这使田小伯不再畏惧高小猛。他在生日热情邀请杜小娟。甚至在午餐过后他们一起去唱KTV时，他又主动说想和杜小娟一起合唱一曲《今天你要嫁给我》。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满意义
　　我就在此刻突然见到你

　　春暖的花香带走冬天的饥寒
　　微风吹来意外的爱情
　　鸟儿的高歌拉近我们距离
　　我就在此刻突然爱上你

　　听我说
　　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创造幸福的生活
　　昨天你来不及
　　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嫁给我好吗

　　夏日的热情打动春天的懒散
　　阳光照耀美满的家庭
　　每一首情歌都会勾起回忆
　　想当年我是怎么认识你

　　冬天的忧伤结束秋天的孤单
　　微风吹来苦辣的思念
　　鸟儿的高歌唱着不要别离
　　此刻我多么想要拥抱你

　　听我说
　　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过着安定的生活
　　昨天你来不及
　　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你要嫁给我

　　听我说
　　手牵手我们一起走
　　把你一生交给我
　　昨天不要回头
　　明天要到白首
　　今天你要嫁给我

　　田小伯清涩的嗓音流动在KTV的包间里。也流啊流啊，流进了杜小娟的心里。恍若蜜糖，如同那末日最明媚的一束阳光。

　　[五]
　　田小伯的生日过后马上就迎来了期末考试。班里的人都全身心地投入到考试当中。经过三天的奋战。杜小娟得知自己成绩后，总算感觉这半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迎来的暑假里。杜小娟也期待着能给自己放松放松。
　　发完成绩的当天。田小伯一个箭步的冲到杜小娟面前：
　　“杜小娟，都放假了，一起去XX游乐场玩玩去不？”
　　“好啊。还有谁去啊？”
　　“还有……没人了。就咱俩。”
　　“……”杜小娟再次感到脸颊火热。
　　“去不去啊？”
　　旁边的木头一伸头，很不适时的问了一句：“去哪啊？”
　　“去游乐场。”杜小娟说，“木头你也去吧。”
　　木头瞅了瞅田小伯，又瞅了瞅杜小娟，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说这天本来热量就够足的了。我再去充点电量，你俩不怕被烤焦啊……”
　　话还没说完，杜小娟就已经冲着木头下了毒爪。无奈只好道：“我去我去。”

　　说好的事也会有变卦。比如第二天木头就打电话给田小伯说自己拉肚子了不能去。当然这时候杜小娟还不知道。
　　彼时的杜小娟还在公共汽车上。她满意地看着自己一身粉色的装扮。电视上说粉色最适合小女生，给人一种很清纯的感觉。想到这里，杜小娟就忍不住乐了。
　　下了汽车后，杜小娟马上就看到田小伯在街对面朝自己招手。杜小娟乐得屁颠屁颠的跑过马路。太大的欢喜让她没有看见迎面驶来的大卡车。
　　于是杜小娟就被撞飞了。飞啊飞啊，飞到了太平间。

　　目睹全过程的田小伯傻了。他脑中所有活着的细胞在杜小娟撞飞的刹那全部倒塌。他还没有开始的恋曲就要在这个即将过去的夏天结束了吗？他人生规划中所有的有关杜小娟的一切就泡汤啦？
　　田小伯不敢相信。他一直抱着杜小娟的尸体痛哭。嘴里不停的喊着：
　　“小娟……小娟……”
　　然而杜小娟永远也听不到田小伯是那么，那么轻柔的唤着她。

　　这个夏天。田小伯脑中所有有关杜小娟的记忆。
　　泛滥成灾。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