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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十二章 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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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都是真的??”
百里弦猛的站起了身子,袖子抚到杯子,只听当的一声,杯子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顾不得理会杯子,上前几步,满面的吃惊。
这是卫兰第一次看到这个传说中的长公主,她有些好奇的悄悄看了眼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却身着华贵的女人,低下头,道:“是,霍大人怕有意外,所以亲自坐镇,派属下连夜赶来禀告长公主。”
“好好好!!”百里弦连说三声好,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抓住了秋夜毓的软肋,一旦秋夜毓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要拿这个作为借口,就算是神仙也保不住她。惊的是秋夜毓竟以女性之身,做了这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来。
深吸一口气,百里弦让自己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有些习惯性的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翠玉环,沉吟片刻,才道:“将秋家公子的墓恢复原样,派人每日监视,若有人想要毁墓,格杀勿论。另外,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你们十族皆诛!!”
卫兰的心中打了一个冷战,急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看眼前这个美艳的公主,只道:“是!!请公主放心,属下必不违命。”
那么接下来……
百里弦坐在桌边,她心中已安定了许多,想起在前线的秋夜毓,想起还留在京城的秋无越,她唇边勾出一丝的冷笑。她明白,除非万不得已,她不会去揭开这个秘密,她毕竟不是皇帝,她与秋夜毓的争斗,除了皇家,还有朝臣,还有两派的势力。
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看着跪下的卫兰,挥了挥手,“去吧。”
卫兰行了一礼,匆匆告辞,她已经不想再在百里弦身边待下去了,长公主的威压和话语都让她感觉到了压力,却只能遵从。
看着卫兰离开,百里弦轻轻的吸了口气,才道:“来人,摆驾!”虽然欣喜,但秋夜毓的事情毕竟是放在以后了,现在还有更为重要的……
在公公宫女们的簇拥下,百里弦迈出了房门。此刻天色青蓝,带着些微热气的夏风抚面,长空万里无云,蝉声清鸣,一副清闲富足的姿态。而千里之外,正有无数人在挣扎,在忍饥挨饿,在求天跪地。百里弦闭了闭眼睛,眼中化过决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或许别人不明白,但是她懂!
还未走到后殿门口,就听见一阵争吵声,远远的传来,其中以百里建的怒吼声尤为大声:“既然是洪灾,为何不让朕修堤?流民引入其他州郡,也成流寇,还不如修堤!!”
门口的公公见了百里弦,刚想进去通报,百里弦却对他摇了摇头,又凝神听了片刻,于是向那个一直在看她脸色的公公点了点头。
“宣!!”
无论是亲姐弟,还是如何,长幼尊卑皆有称者,不可乱。百里弦半垂着眼,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这才施施然的缓步走了进去。面朝天子,先整衣裳,再行礼,礼未毕,已被百里建扶了起来。
“姐姐无须多礼。”百里建透出了几分的亲热,话音极是热络。
“多谢皇上。”百里弦恭顺的回道,抬起头来。在殿中的都是大臻的重臣。尚书令魏延廷,他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已是位极人臣。五年前他是御史,就曾和秋夜毓见过(见第四章),五年后,他从从三品升到一品大员,如今正值壮年,又扶摇直上,一脸的精干,是朝中的实权人物。
站在魏延廷身后的,是左仆射周远和右仆射定边。周远今年已有五十四岁,为人稳重低调。定边也是五十三岁,是三人中地位最低的,但为人温和,在朝中人缘极好。三人见到百里弦,都齐齐行礼。一时间,大臻的实权人物都汇集在了这个小小的殿中。
“皇姐你来的正好,如今三洲水患,民不聊生,我下令赠粮十万石,又命劳役修筑堤坝。但他们却极力反对!!我大臻遇此祸乱,他们不但不费力挽救,却反而这样做,叫我有何脸目去面对列祖列宗!”百里建咬着牙齿,十分的愤怒,看着三个重臣的样子仿佛即刻就要下令将他们拖出去斩了一般。
周远与定边诺诺不语,只是看着他们的上级魏延廷。魏延廷面无表情的朝百里建行了一礼,挺直胸膛,侃侃而谈:“圣上明鉴。去年张绍阳叛变,军队直逼京城,我们已是元气大伤。后来秋将军逼退张贼,这才得以缓息。但随之而来的远征,调用征用民工无数,主力全被调走,裕仓临泽两地粮草征走半数。皇上,我们没粮没钱,如果强自征用民工,粮食得不到保证,恐怕引发民变,而我们的主力也不在……”
说到这里,连一贯沉稳的魏延廷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看了看一旁默然不语的百里弦。
“够了!你说的这些都是陈腔滥调!朕所做的都是为了天下百姓,根本就没错!!”百里建恼怒的挥了挥手,大声说道。
四人都漠然以对,他们都清楚,这其实和对错并没有关系,而是采取什么样的法子,才能最大限度的让这个庞大的帝国继续下去。好人不一定是好皇帝,而坏人也不一定就是坏皇帝。他们都明白,却没有人对这个还算是少年的天子说这些话。
百里弦轻轻的一叹,道:“皇上心系黎民百姓,是我大臻之福,品行高洁,应做万世之表率。”她看了眼百里建稍稍缓和的脸色,又道“只是魏尚书所奏,也确是实情。如今钱粮不够,又要征民徭役,再加上远方的战事,此时修堤,反是加重民众的负担。与皇上的目的相背。”
“那皇姐的意思是……?”百里建皱了下眉头,问道。
“先拨粮钱,安顿灾民。修堤之事容后再议。”百里弦沉吟了一下,然后看了眼魏延廷,才道“沿河两岸,州府皆放粮,若有贪污受贿五十两银以上者,皆斩不赦。商贾屯粮不卖者,诛三族。节度使……”说到这里,百里弦斟酌片刻,缓缓道“朝廷需派人带尚方宝剑巡视个州府,若有节度使违令,斩立决!!”
百里弦最后一句说的杀意凌然,魏延廷三人都是一惊,相互对望了一眼,却没有作答,只是看着百里建。百里建虽然资质平平,却也不至于蠢得太过厉害,当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节度使在大臻开国时期权利并不大,也很受中央的节制,但渐渐的,节度使开始拥有自己的部队,其中以边戎地区的节度使最为突出,拥兵自重,更可无视中央。这次张绍阳的叛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那就按皇姐所说的办吧。”百里建点点头,就算是决定了下来。
既然一切已定,魏延廷三人也就告退,百里弦看了眼自己的弟弟,也跟着告退了出来。出了宫门,魏延廷笑道:“还是殿下有办法,原以为……”
百里弦只是浅笑一声,便不言语,她与魏延廷相识已有六七年,怜他一身的才气,所以时常提携他,魏延廷坐此高位,可说与百里弦密切相关,因此也对百里弦分外的客气。
两人虚应了一番官话,魏延廷斟酌一番,才道:“殿下,如今朝中空虚,臣以为,若是派出朝臣巡查,恐怕惹怒了那几个节度使,倒打一耙,我们反而会陷入僵局。”
百里弦看了眼魏延廷,格格的笑了开来,话音柔媚:“魏大人,怎么连你也不明白?区区一个尚方宝剑,难道真能制得住那些乱臣贼子?只是这天下还属安生,我百里家乃皇位正统,就算要反,也得有个理由不是?二来么,如今灾祸,趁这机会造反,会失民心。我们让他们捐钱捐物,安顿流民,也可消耗他们的积蓄。一旦洪灾过去,也可借用借口让他们出力修堤。”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轻轻的喘了一声,然后看着魏延廷,缓缓道:“我大臻现在虽然安稳,但危机四伏,须得处处为营。天下百姓,江山社稷,都全在诸位大人身上了。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担待一些。”说到此节,她似是有所感叹,一双美目中含着些泪“皇上年幼失父,虽立在这天下的顶端,可惜毕竟是少年心性,免不得有冲动不周之处。诸位大人都是年长饱学之士,说到底,这天下苍生,都落在诸位大人的肩上了。”
百里弦说的动情,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她以公主万金之身,如今却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这些话,自然让身为臣下的几人感动不已,都是潸然泪下,誓言要助皇上过这难关。
百里弦见话已说到,闲聊几句,也就离开了。她自幼就被教导皇家礼仪,就算行走也是仪态万方,虽然走得极是漂亮,但却是步步的小心,不敢有丝毫逾越。不过自幼就这么走,倒也是习惯了。突然之间,她想起了远在南疆的那人,心中却莫名的升起了一丝羡慕之意来。
魏延廷三人见百里弦远去,互望一眼,周远年岁最长,捻着胡须笑了一笑道:“殿下思谋远虑,大臻有她在,真是大臻之福啊。”
“只可惜……”定边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百里家人丁凋零,内有藩王,外有节度使,先皇早年多次征战,虽说是创建了不世之功业,却使百姓受苦。到了晚年,先皇似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不再远征,休养生息。而如今新皇年少,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这几年来年年征战,内忧外患,都让朝中的大臣们有些担忧。所幸有百里弦处处劝阻着皇上,才多少拦下了些荒唐的主意来。
“……这样的壮志雄心,可惜落在了一副女儿身身上。真不知道是祸是福。”魏延廷摇了摇头,三人互望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惋惜之意。
而此刻,就在后殿中,百里建的脸色却有些阴沉。一旁的太监见了,谄媚的上前来,问道:“皇上,可是国事烦忧?”
“国你的头!”百里建瞪了一眼那个不长眼的太监,骂道,皱着眉头“朕看到你们这些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烦心!你说朕是不是真的比不上皇姐?每次朕想有什么决断,总被那帮不开眼的大臣拦下,皇姐的话却让他们服服帖帖的。”
太监一听,立刻苦了一张脸来,对这种话,他又敢做何回答,只得小心谨慎的回道:“万岁爷,国事这些东西小的可不懂。但是万岁是天子,天子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百里建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门外,沉吟了许久许久,直到自己最宠爱的嫔妃带着年幼的长子出现在门前时,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站起了身子,又顿了顿,仿佛是自语一般,低声道:“说起来……皇姐一直没有婚配呢……”
就在四周的太监们左右互望,不知道皇上说这句话的目的的时候,百里建已经大步踏出了宫门,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幼子。那孩子还不足一岁,笑起来时,极为可爱,他歪着小脑袋,双手伸出去摸着父亲的脸,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那瞬间,百里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只有在寻常百姓人家的脸上才能看到的脉脉温情。他轻轻的搂着怀里的孩子,宛如拥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父皇会给你一个万里河山,一定会的。”
百里弦静静的坐在窗前。
这是她从小就待着的地方。原本她早就该搬出皇宫,嫁为人妇,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就此过完一生。窗外的紫藤花是她熟悉的模样,在阳光的照耀下,优雅得如同一个贵妇人。这样的景色,她已经看了很久,可是依旧看不腻,因为这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不多时,有太监跑的百里弦身边,谦卑的低着头递上一张纸条。百里弦细细的看过上面的字样,后殿里发生的一切都详尽的写在了上面。她抿了下唇,然后将眼光掉向了外面。
“连这里……也不能待了吗……”她喃喃的自语着,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色。这偌大的宫廷,只是一个人的家,而不是她的。
“女儿身啊……”她慢慢的将头枕在雪藕一样的手臂间,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缓缓淌下,淌过那张娇艳如花的脸,顺着手臂,落在窗檐上。将朱红色的窗染得更红,仿佛血一样。
“……有时候,真是羡慕她啊……”
百里弦低低的说着,长长的叹息着,在紫藤花那柔软的清香中,将自己埋葬在了那些让自己心疼不甘的回忆中。
“不过是个女人啊。”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不甘的愤恨,还是劝阻自己的理由了。
大臻历,永定三年的夏天,作为帝国的统治者,百里建立自己还不足一岁的长子百里弘为皇太子。也就在这个夏天,长公主百里弦站在大殿上,面对着一群自己弟弟为她选择的,屈膝谦卑的青年才子们,随手指了一人,作为自己未来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