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谭（GL）》墨钧

50、第九章 重伤

　　大臻历，永定三年六月，张绍阳率众反攻南疆苗人各部，而此时，在大臻所控制的土地上，秋夜毓上奏朝廷，请粮草兵马，集结大军，正准备着一场新的战事。
　　“六七月的南疆正是最热的时候，毒虫鼠蚁都冒了出来，再加上山中瘴气……”行在马背上，李晏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回过头看身后沉默行军的士兵们，不知道这一场战斗下来，还有多少人活着。
　　“既然这样的凶险，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声音从身边传来，李晏侧了侧头，身边开口的是南宫离，他的军师。南宫离这段时间，瘦了许多，在太阳的暴晒下也黑了不少，身上那种浓郁的书生味道消失不少，只是作为星见，那种距离感依旧存在。
　　“我为什么要阻止呢？”李晏有几分好笑的看着南宫离“她在这个地方待过那么久，我想的那些顾虑，难道她就不知道吗？既然她执意这么做，那就是有做的道理。”
　　南宫离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星命在逐渐归于正途。战争流血夺权，这些都会按照最开始的剧本那样一点一点的发生。
　　“师父，我们错了么？其实星命是不能更改的。”
　　南宫离低下头去，错了么？错了么？他想起孟星竹死前的时候，那双苍老的双眼中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老人的好像看到希望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
　　“可以改变的！可以改变的！只要人心不变，就能改变星命！！”
　　可是自从孟星竹去世开始，他就仿佛陷入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再也挣脱不出来。
　　“师父，我们都错了……”
　　南宫离掩住了面孔，如果这一切就是命运，那就按照命运的轨道前行吧。

　　秋夜毓觉得自己的眼皮跳的厉害。
　　在这样的大战前夕？秋夜毓皱皱眉头，拍了拍自己的眼皮。这动作却引来阿依翰与易凡的侧目。
　　“夜？”
　　“没什么。不要担心的”秋夜毓朝阿依翰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顿了顿，沉了声音，吩咐道：“走吧。”
　　这城是由张绍阳心腹大将吴斧守卫的。此地是大臻以往实际控制的最前端。过了这城，就是苗人藩王们的地界，虽说以前都属于大臻管辖，但是实际上，大臻也从未实际掌握过。
　　大军排列齐整，突然听见城门打开的声响。一匹灰色的矮马驼着一人，朝秋夜毓本阵冲了过来。秋夜毓听见身后将领鼓噪，举起手来，于是众人渐渐安静。几万双眼睛都盯着眼前的人来。
　　那人却也英雄，一点也不露怯懦，纵声大笑道：“故人前来，吴某出城相迎，便是这种欢迎法么？”
　　秋夜毓低低的笑了一声：“张绍阳手下，果然无弱兵。”她牵了牵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带着她缓缓出阵。阿依翰想要跟上去，却一犹豫，转过头去低声吩咐了几句。
　　“吴大人，好久不见了。”秋夜毓朝吴斧拱拱手笑道。
　　“如今你已经是堂堂大将军，再叫大人，岂不引人发笑？”吴斧回答，也朝秋夜毓拱拱手。他看着面前的人，依旧是那样的面若冠玉，粉雕玉琢一样的样子，背脊还是挺得笔直的，仿佛在说着，不要轻看我。可是那张好似女人一样美丽的脸庞上，却带上了只有常年宿戎的人才有的刚硬与肃杀。
　　这样的一个人，明明就该当那种整日里提着鸟笼逗鸟的花花少爷，何苦非要来受这样的苦处？这是吴斧见到秋夜毓时第一眼的想法，就算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他也还是这样，只是从同袍换做了敌人。
　　“吴大人，今日两军对垒，实非在下所愿。大家同属大臻血脉，何必非要刀剑相对？”
　　吴斧听她声音诚恳，在心中冷笑一声，说的是大义凌然，但之前还不是杀了自己那么多儿郎？
　　“各为其主。”吴斧说道，声音沉了下来“你我同袍一场，今日叙旧过后，恩义断绝，此后你我战场相见，绝不容情！”
　　秋夜毓点了点头，她原也没有想过会三言两句就能把吴斧招降，只是这个人与张绍阳关系密切，是打开张绍阳的一道钥匙。她侧了侧头，见一名小将匆匆端上了两碗烧酒。她心中一动，看见远远的，阿依翰朝她笑了一笑，她一下子觉得心怀舒畅开来，顿时生起了一股豪气，端过酒碗，朝吴斧一敬，仰头喝了下去。
　　酒的热气热辣辣的蹿过喉头，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掷了酒碗。
　　“好气魄！”吴斧拉过马缰，笑道。
　　“不送。”秋夜毓拱手回答。目送吴斧离去，直进了城门，这才沉声道：“擂鼓！！攻城！！”

　　狼烟呼啸旌旗半卷，阵前血雨飘落，战鼓震天隆隆。
　　秋夜毓已经对这样的景象，这样的声音十分的熟悉了。将士们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刀剑相接时，发出的铮铮声，还有弥漫在硝烟中，血的味道。天空中秃鹰与乌鸦盘旋，这些畜生们因为发现了一个进食的好场所而兴奋的大叫着，却又被战场的杀气所震慑，不敢落下，只是耐心的等待着。
　　吴斧将士兵们拉出了城门，在门前列阵。秋夜毓知道他的想法。这南疆的城墙虽然也是采了青石砌成的，但南疆水土不稳，泥沙容易流失，在此建筑的青石根基也不稳当，抵不过秋夜毓带来的火炮利刃，一旦攻破，城内百姓反成拖累。更何况虽然秋夜毓来势汹汹，但论军马人数，不过是吴斧手下的半数而已，不如将将士拉出，打个痛快。
　　随着鼓声，一黑一红的两条长龙逐渐靠近，然后碰撞汇集在一起，就如水流大海，再也分不出了彼此。黑的是秋夜毓的队伍，用的是大臻传统的黑色。红的是吴斧的士兵，朱红的颜色，是如同这片大地土壤的色彩。
　　从两龙交缠的那一刻开始，所谓的兵法也好，计谋也好，就都排不上了用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上，谁敢不用全尽全力？只是阵前一般都是士兵，元帅们通常都不会上前去送死，但吴斧却不一样，他将腰间斧头一挥，带出一圈的光圈，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带领着将士们往前冲。有他的身先士卒，一时间，倒也声势逼人，生生的将秋夜毓的军队冲散了些。
　　就在吴斧暗自得意中，突然听见万军喊杀中一声清叱，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过了吴斧的脸颊。吴斧顿时冷汗湿，抬头看到前方阿依翰对着他笑意盈盈，她一骑红枣马，手握长弓，头盔将整个脸都盖住了，但是身形却是十分明显。她身边围了五个精甲卫士，手握半人高的盾牌，一脸的警惕。显然是秋夜毓不放心，所以安置在身边的。
　　“倒是好命……”吴斧喃喃的说了几句，抹了一把脸，冲阿依翰做了一个绝对不道德的手势，拍马砍杀上来。
　　阿依翰脸色一红，银牙暗咬，轻喊了一声：“跟我走！！”抽箭连发，带着一群人就朝敌阵闯了过去。她武功出众，又是弓法了得，挡者披靡，一路突杀过来，身边原是跟了两三百的小队，现下却被她渐渐的落在了身后。
　　“傻丫头！！早知道你这么拼命，就不该放你出来！！”
　　脸颊处劲风鼓动，阿依翰闻言一晒，不避不让，任由那剑挥落，斩杀了她右边的一名正准备挺剑冲刺的小兵。
　　“你怎么来了？”阿依翰一抿唇，笑着问。
　　秋夜毓抹一把脸，言语中有些恼怒：“见你跟不要命似的，我能不来吗？”
　　阿依翰却是一笑，与秋夜毓并肩，阿依翰已弃了长弓，挥动着长枪，长枪呼啸中，便有数人倒地。秋夜毓收拢兵马，两人缓缓往后退。
　　“主将深入敌阵，那后方可怎么办？”
　　“我扔给李晏了，反正他一向喜欢操心。”
　　虽说两人言语中都是笑闹的话，但是毕竟身边都是敌人，半分也不敢大意。两人联手中，收拢了大约五十人的属下，剩下的早已被敌人吞没。阿依翰自觉之前鲁莽，对还活着的这五十人多加关照。而周围人早已察觉到这边的异动，一见是敌方将领，于是立刻鼓动起来。
　　“杀了他们！！”
　　“杀！”
　　“杀！！”
　　一旦周围的人的目标变成了他们，就算是有阿依翰和秋夜毓两人，也觉得分外吃力了。幸好这些人都是从战场打拼过来了，形成锥形阵型，士兵们树起盾牌，一步一险的往前挪动。
　　就算如此，敌人仍旧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涌上来。位于锥形顶端的阿依翰成了一把破开这潮水的利刃，生生的将敌人分成了两边。
　　“他们是我带过来的！！我要把他们都带回去！！”
　　阿依翰叫了一声，将长枪刺入一人的胸膛。秋夜毓看了她一眼，嘴角带了丝宠溺的笑。她不在意人命，但只要阿依翰高兴，虽然累了些，看在可以收买人心的份上，也是值得的。
　　正在想着，突然，身边的将士身子一顿，人缓缓倒下。秋夜毓神情一凛，又死了一个……那人一死，身边就多了一个空位，立刻成了敌人进攻的突破口。秋夜毓眼见阿依翰的长枪还在敌人身上，而身边敌人都袭来。
　　她心中一颤，连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阿依翰突然觉得身子一沉，一股熟悉的香味伴着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脖子边软软柔柔的长发，是那个人的发冠散落落下来。
　　“傻丫头……快走……”
　　秋夜毓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响起，接着就是温热的液体流淌，那是她流的血。
　　阿依翰回过头，就抱住了秋夜毓软倒的身体。她身子有些发冷，浑身都在颤抖，看着面前想要继续砍杀的敌人，心中厌恶至极，挥枪过去，只将对方砍成了十七八段。
　　她喘了口气，将秋夜毓伏在身上。那瞬间，她的心中竟然一丝波澜都没有，极冷极冷，满心只回荡着一句话，让这些人都死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的双瞳中泛动着幽幽的蓝光。她挑起了长枪，将面前的一个敌军挑上半空，自己腾空而起，踩着那人的尸体就朝己方本阵冲去。
　　“杀了她！！！”
　　随着声音，弓箭手举起弓箭，万箭齐发。阿依翰轻轻的吼了一声，身上竟泛出了幽蓝的光芒。长枪在她手中舞动得如同一个光桶，将两人牢牢的包裹在里面，她脚步不停，弃了马匹，只拿脚下的士兵当作落脚。只是每一步踏脚下来，都仿佛有千钧之力，生生的将人天灵盖处踏扁了。
　　不多时，她突破重围。一旦进入本阵中，四周的人立刻就围了上来，护送着两人回到李晏身边。一到李晏身边，秋夜毓就被送了回去。李晏看了眼秋夜毓散落的发丝，心知她女儿身的秘密怕是保不住了。他刚想鸣金收兵，但阿依翰却一把按住了李晏的手。
　　“不要收兵，继续。”
　　“你的伤……？”李晏有些迟疑。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和之前的温柔柔顺完全辨若两人，那双黑色的瞳中沉浮着一片的幽蓝，让她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睁开眼睛等待着嗜血的野兽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阿依翰将腹部的箭头拔出，随意扔在一边，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不要紧。”
　　“血债血偿。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阿依翰翻身上了马，低下头看着皱着眉头的李晏“现在，都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