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谭（GL）》墨钧

21、家书

　　第一章
　　大臻历，安泰三年。天阴沉沉的，大雪厚实地压在屋檐上，长廊里人来人往，都是一脸的忙碌，尽管大喜的红灯笼早就已经摆好，却也感觉不出多少的喜气。远远的，还能听见爆竹声响，想来现在正是合家欢乐的时候。
　　她停下了脚步，朝那处望过去，却只看见宫墙层层叠叠，没有止境。莫名的惆怅自心底泛起，她低声叹了口气，看着这天空，喃喃道：“只怕又要下雪了吧？”
　　“主子说的是，不过瑞雪兆丰年，倒是件吉利的事情。”
　　她回过眼来，见眼前笑的一脸奴媚的领路太监，从嘴角牵出丝笑容来：“不错，天佑我大臻，必是国泰民安的大顺年！”言罢，她拢了拢袖口，感受着手炉的温暖，微一停顿，低声道“走罢。”
　　“是，殿下请。”
　　她微微地昂起了头，她是百里弦，长公主，金步摇在发间轻轻地摇晃，带出夺目的光华，让人无法直视。沿路的太监与宫女见到她都纷纷跪下，埋底了头，直到进了暖阁，这才见着了些热闹的喜庆气息。
　　“皇姐！！”
　　大臻的帝王百里建脱了鞋正坐炕上，见到她进来，喜上眉梢，赤了足便奔来，也不顾身边的总管太监心疼的大呼小叫。刚奔近，就被新带进来的寒气给冻得打了个寒战。百里弦勾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将披风与手炉都交于了一旁候立的宫女，牵着弟弟的手，走向暖炕，低声埋怨：“你看你，都当了三年的皇上了，怎的还如此孩子脾气。”
　　“弟弟在姐姐面前，永远都是弟弟么。”百里建嬉笑道，他对这个姐姐虽然又敬又怕，却也掩不住血脉里带来的亲厚，在百里弦和颜悦色的时候倒也常常与她撒些孩子脾气，宛若对母亲撒娇一般“如今新春佳节，便不去管那些繁文缛节了吧。今日是弟弟特地与姐姐设的家宴。”
　　百里弦闻言，心中不禁一酸，偌大的皇宫，称得上家人的，却只有他们两人，何等的寂寞冷清？这万里河山，靠着这样单薄的人丁，真是……过于的沉重了……想到此节，百里弦笑问：“我倒希望，明年的时候，能有几个皇子公主也在这里。”
　　百里建到底是少年，脸上微微一红，他虽未立皇后，但也有了一两个嫔妃沾了雨露，只是都未曾册封。
　　“朕……”百里建轻咳一声，刚摆出些威严，却听门外传来呼声。百里建微一皱眉，一旁的总管太监见势不妙，早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插腰一顿狠骂。不多时，总管太监已是一脸惶恐地退了回来，手里捧着印了火漆的书信，低声道：“皇上，八百里加急。”
　　百里建脸色微变，一把抓了过来，扫过信上内容，陡然大笑起来道：“捷报！！捷报！！天佑大臻！！天佑朕的江山啊！！哈哈哈！！”他抓住总管太监的手“快，去让那些总在朕耳边喋喋不休的老家伙们上朝！！我倒要跟他们念念，这大好消息，让他们知道，我大臻的儿郎英勇了得，秋夜凌年轻善战，屡立奇功。这些老家伙，真是老眼昏花，说什么年轻人见识短，我倒要让他们看看！！……”
　　百里建的兴奋劲还未过去，一旁的百里弦却静静地坐了下来，细细地问过送信的神态身体，这才松了些颜色，轻声道：“再赏二百两，就说是皇上特意赏赐的。”她吩咐完这些，看了眼犹自兴奋的弟弟，微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调开，轻声低喃：“天佑大臻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
　　天色终于黯淡下来，爆竹声也更响了，空气中弥漫着火药浓烈的味道，整个帝都到处都能看见火光。孟星竹仰脖子饮去一口酒，少了平日里那个可以逗嘴对酒的老酒，连这酒也有些黯淡无味了。他晃了晃脑袋，走出门。
　　门外，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一边笑闹着，一边准备节庆。南宫离见了师父出来，赶紧将手里的爆竹一扔，撒腿跑过来扶住师父，恭顺地问：“师父可是有什么吩咐？”
　　“傻小子！没吩咐就不能来了？还是你认为师父我就不能来和你们年轻人扎堆？”孟星竹手一扬，就冲着南宫离的脑门一记锅盖。
　　南宫离摸摸自己的脑门，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阿依翰突然冒出头来，挥手对着孟星竹笑：“孟师父，你要来点爆竹么？”
　　孟星竹哼了两声，瞅见阿依翰一身浅青色的大麾，脖子上围了条纯白的雪貂皮，金扣银丝，显得分外雍容，也不禁觉得眼前一亮。孟星竹摸了摸自己嘀咕着：“这鬼丫头，倒是越发出落得好了……”
　　南宫离听见师父夸奖心上人，也不禁笑了起来，随即又被孟星竹敲了一记。南宫离急忙护住了额头。孟星竹看着徒弟，哼了两声，问道：“丫头，你这身衣服从哪来的？”
　　阿依翰眨眨眼，眉眼间荡漾开一抹温柔神色，轻声道：“是夜……师姐她托人给我带的。”
　　孟星竹点点头，又看眼阿依翰，笑道：“你们师姐妹感情倒好。”
　　阿依翰脸一红，点点头，眼中却又有些黯淡，带着对欺骗这个长辈的内疚。
　　孟星竹倒没察觉到眼前这个少女的心思，只是有些不满地说道：“陆羽殇这个混球，到岁末也不带些礼物来看我这个老朋友。”
　　阿依翰一笑，道：“羽殇师父带着小秋澜去修炼啦，说什么时间不多，我也不大懂。”
　　“时间不多？”这话让孟星竹的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一样，他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着被阴云覆盖的天空，漆黑的夜晚，这样的时节，是看不到星空，但那些星相早已刻在了他的心里“这家伙到底打算干什么……”
　　他调过眼来，看着一双小儿女嘻哈打闹着，却突然觉得那个小姑娘身上总有种寂寞的感觉，在冬夜里，虽然明明是笑着的模样，也总觉得她眼底有着落寂。可怜的孩子……他有种想要帮她的感觉，也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是，却忍不住在那个可怕的设想下，想要尽可能地让她开心些。
　　“阿依翰，明日，你便去莫澜原吧。”
　　“什么……？”阿依翰抬起头，看着孟星竹，眨眨眼。
　　“莫澜原，长空城。秋丫头过两天也会去了，这样的佳节，也应该让你们团聚一下。”孟星竹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开来“你们不是亲人么？”

　　南方的冬天，树叶苍翠，不见枯黄，一路行来，但见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开阔，眼界渐宽，张眼望过去，崇山峻岭慢慢变成了开阔的平原，但天依旧蓝得晃眼，白云悠悠，似乎没烦恼一般。
　　秋夜毓勒住了马，一双眼愣愣地看着前方。莫澜原上长空城，承载着她全部的童年记忆。父亲，哥哥，母亲……她闭上眼去，在已经变得浅淡的记忆里去寻找他们的影子。近乡心怯，她有些犹豫，放慢了前行的脚步。
　　“这就是大人的故乡么，真是不错啊。”
　　身边说话的是易凡，作为亲随，他自然也跟着秋夜毓一起。新上任的越骑校尉苦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她的袖笼里有两封书信，一封是阿依翰寄来的，上面说了些唠唠叨叨的家常。而另一封，却是来自父亲的家书。
　　为什么要叫她回来呢？她顶着哥哥的名义，终于去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她看到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看到了沙场上的残酷杀戮，却也感受过同袍之情，师门之恩，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是现在……她又看了一眼前方，茫茫荒原，脚下的道路通向的那座城池，却突然感觉到那是一个牢笼，会禁锢着她永生永世。她不止一次地憎恨着自己的女儿身，她禁锢了那张扬的魂灵。但是现在，她不知道为何父亲会叫她归来，但在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在涌动。
　　“大人，为何还不走？”易凡问。北方的狂风让他感受到了些凉意，他不明白自己的大人，家乡在眼前，对一个常年宿戎的人来说，该多么的欢喜，但在自己大人的脸上眼前，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喜悦。莫非就像同袍们说的那样，越是有钱的人家，便越得不到亲情么？他想起一年前，那美貌的少女还陪在自家大人身边时，大人时常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与笑容，总有种阳光明媚的感觉。而现在，虽然仍旧是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却是越发的阴郁了，在战场上的那份凌厉有时甚至让面孔变得扭曲起来，充满了煞气。
　　秋夜毓苦笑了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易凡虽是心腹，但她的焦虑却不能对他言明，这天下，谁是知己，谁又可以真的明白，就算褪去男装后，她的女儿雄心一点不比男人差？
　　“夜！！！夜！！！”
　　清朗的声音穿透了风声，天边的尽头处，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立在马背上朝她拼命地挥手。她的衣服是秋夜毓偷溜出军营，挨上了军棍的处罚，从集市上为她挑选的。她曾想那样小小的身子，单薄的身体，明媚的面庞衬上这衣裳该是怎样的风情。
　　那人影渐渐的奔近了，笑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笑得那么弯，沉着星光。
　　“夜……我来找你了。你那一年的箜篌，我一直记到现在的。”
　　秋夜毓只觉得心中仿佛被突然敲开了一道门，这个少女就在门外笑意冉冉地看着自己。她那幼年的迷梦，那梦一样的箜篌唱词，被这个女孩一直放在了心上，一直一直，从来没有忘记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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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不打算在这对姐弟身上多费笔墨，可是。。。我真的好喜欢百里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