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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辰溪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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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溪茶会为时也不过几天,弋涟原便拉上宇槿和关夏,简单收拾了东西,打算去看看。
辰溪茶会虽是茶会之名,实是犒劳学生之行,可以说是辰溪学院一年一度的狂欢会。
辰溪院分灵修院和才修院。如院名一般,灵修院的学生灵力颇高,学习的多是剑术、咒法、布阵等实战之术,比如宇槿还在辰溪学院是主修的就是剑术,而弋涟原则是咒法。
才修院的学生没有灵力,学的多是如今大众的知识,有些人会愿意到清源那边学习去。
灵修院和才修院每年都会举办竞赛,竞赛结束后便是茶会。是以茶会在学生中间颇受欢迎。
茶会期间,凡是在学院修习过的学生都可前来观会,也能品下茗茶以会舌尖滋味。由此,辰溪茶会上人员颇杂。辰溪院也到底是有它的底蕴气势,和与它自身存在等同的强大力量,倒也是不曾出过岔子。
宇槿她们到辰溪院的时候天色还早,几人在预订的宿舍里稍作休息,之后就在辰溪院里闲逛了。关夏有自己的事要做,并不随她俩一起。
不多时,两人就碰见了霍衡和宁星序。自然,不出意外的,姜由也跟在身后。几月不见,他身条又抽高了些。
霍衡最先注意到了她们,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宇槿应了声,她越过霍衡看向他身旁的宁星序接着又飞快地移开眼。先前她在清源镇那边见到宁星序时这种感觉已经淡了许多,现在或许是因为回来了的缘故,那种情绪便又故态复萌了。
宁星序看向她们,依旧是她平日里不冷不热的态度,并未有什么异样。这时,姜由和她说了几句,她便对他们说:“你们先聊,我先带姜由过去看看。”
霍衡也是刚刚和他们两人碰到刚说上几句而已,一时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忙什么,由此,也只说:“嗯,你先忙。”
弋涟原也在一旁附和:“嗯嗯,宁师姐你先忙去。”
一时间便只有他们三人聚在一处。
见宁星序走了,宇槿觉着又闷上了几分,整颗心又是忽上忽下地吊着。她又想,其实和宁星序没关系,只不过是自己饶不过自己罢了。现在她算是旧地重游,难免会想起宁星羽的事。
霍衡说:“想不到你们回来得这样早。”
弋涟原便答:“这不是赶着回来喝上口热茶嘛!再说了,看看有哪些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赢了比赛,也能提前知个底呀!”
如此,霍衡便说:“你还别说,今年你的小师弟就拔了头筹。”
弋涟原还怔了怔,才问:“哪个小师弟?……宫禾?”
霍衡挑了挑眉,说:“他和没和你说呀?”见弋涟原不语,便继续,“当时他和陈渠他们一起,都没人想过他会赢。这小子,这几年下来真是进步飞快。”
弋涟原听了,神色复杂。
他又问:“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宇槿说:“想去找葭誉老师。”
霍衡便笑:“还好你们先遇见了我,不然你们就要白去一趟了。葭誉老师今天应该会很忙,你们过几天再去找她也不迟。”
听到葭誉老师在忙,宇槿也不好去打扰,听从了霍衡的话,打算过两天再去看看。
霍衡见只有他们两个,问:“关夏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回来么?”
知道宇槿还有一个弟弟是在三年前,霍衡当时还震惊了许久。小孩儿挺冷漠的一个人,也不怎么搭理他,倒是对宇槿挺看护的,只是有些笨拙,倒让宇槿一直以为两人不亲近。不过说来也怪,关夏似乎是更愿意亲近商珙桐些。
弋涟原答:“嗨,那家伙有点神神叨叨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忙着呢!”
霍衡见时候已经不早,自己现下也没什么事,便说带她们去好好吃一顿。宇槿知道他惯常是这个样子,没说什么。弋涟原见有人请客,自是乐意不得。由此,三人便往外面走去。
而葭誉老师那边,她这段时间忙到恨不得分出两个人来,辰溪茶会不日就要举办,她和一大群同事正为茶会的准备工作正忙得焦头烂额。突然间便被人叫去,她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事。
此时她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正是精神的当头。据介绍说,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回访的。
看着他,葭誉老师心里却蓦然生出了一股紧张感。
来人便是之前来做宁星羽相关事宜的容咲。
容咲说:“葭前辈,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您的近况。一百年前,您参加了一项实验。虽然这项实验在四十年前就停止了,对相关人员的每年一访也都取消了,但现在宫山阁想要对大家做一次回访,所以还请您不要有心理负担。”
葭誉老师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她一百年前也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作为家族中出类拔萃的一根苗苗,被送去参与了那项实验,只不过她和同来的孩子一样,是作为实验体。尽管年月久远,她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如今她一想来,便只记着入目的红。
这项实验对内名为“棣棠”,并不为外人道,对外头的说法也不过是招收各世家的小孩去进行为期一年的特训。当时小孩的竞争也十分激烈,最后也只从其中选拔出十来个。后来这项实验不再进行,想来是已经没有那东西了吧。
实验回来后,她和几个当年的同伴还保有联系,近些年来偶尔听到他们嘀咕一两句“她应该是还活着”此类的话。现在想来,容咲这次前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个“她”吧。
宇槿三人一道去了镇上的馆子,流云间。
现在流云间依旧同往日一样热热闹闹的,三五成群围坐一桌,不多说,也是学院的学生。
三人见角落里还有几个隔间,便往那边走去。
坐下来,宇槿看了看隔间屏上的花鸟木雕,这才真觉得回了辰溪来。又暗自将这些花样同自己在晨渊时所见的做对比,一时只觉得画意相通,倒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别异之处。
等着上菜的间隙便四下闲聊,外边几张桌上也陆续填上了人,隔壁的隔间里也有了声音。
宇槿随意看了一眼,便确定了隔间外邻桌的要小上他们几年,嘴里也更没了遮拦。学院里的竞赛结束不久,如今还在他们嘴里聊得火热。
饭菜上齐后,宇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弋涟原她们聊着,私下里将注意力放在邻桌上。只是无聊了吧,她想,另外也是想看看这些小的生态如何。
邻桌正在谈着今年的优胜者,艳羡有之,鄙夷有之。
又听那边说:“真想不到今年会是宫禾拿了第一!之前我还押了陈师兄的!他剑术那么好,院里是找不出敌手的了!”
便听人不同意道:“陈渠师兄剑法好是好,但就算没有宫禾杀出来,他也不见得能章师兄那边讨到便宜吧?而且布阵上恐怕也会逊于陆师兄!”
他们说的这些师兄,宇槿都知道,也曾经和他们一起学习过。这些八卦她也算是听烂了,现在听到这些小孩的说法,心里不由嗤笑一声,便是真如他们所说,这几位师兄也绝不是就这样简单地能分出个胜负来。况且孤勇又算得上什么?他们现在在这里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
又听人说:“所以宫禾拿了第一也不容易呀,那么多厉害的师兄师姐呢!”
“我就是不服气,宫禾他凭什么?不还是没爹要没娘养的么!”
听到这里,宇槿心里沉了沉,他们说的真是越来越难听了。又联想到自己,心下更是有些不舒服。
这时又听另一人道:“唉,你还真别不服气!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也别在乎什么易生本生的,人家凭的真本事,咱们就得服气。”
霍衡他们这两桌离得近,自然都听见了旁边的说话声。霍衡见这几个小孩儿现在好歹还算收敛了些,便没有打算去训他们一训。不过现在宇槿恐怕是有些不舒服的。
说到易生、本生,就得说起学生的类别。在辰溪学院中,学生会分为本生、易生。如果家族也有籍贯的话,“本生”就是没有变换“家籍”的学生,而“易生”就是变换了“家籍”的学生。不过这些都是学生私下里的叫法,拿不到台面上来。但“易生”往往会招致很多明里暗里的白眼。
而像宇槿这样的身份,在辰溪学院学生的群体里一直是尴尬的存在。他们的数量在学院里说不上多,但也说不上少。他们这些学生,被称为“游生”。
游生,就像弃子一般,往往是背后没有世家可依的。
而说到游生的存在,则又不得不说各世家的相处状态。
三溪五陵,东方西容,这些已经不用多说,分处九地,就已说明以这十家为大。而三溪和五陵的矛盾历来不少,自穿秋月之战后又有了宫山阁,一直以来也算相安无事。只是面上相安,难保私下怨怼,再者附庸众多,也不见得谁看谁就能看得过眼去。附庸私下里兵锋相对,屠门灭户也不在少数。至于是世家授意还是仅为了那点杀伐意气到底没个结果,反正都是这几个大世家和和气气地一聚了事。
由此,难保附庸意气不平,愤而出走。这些在灵域中也是常有的事,最后族内拔刀相向,散妻遗子,一家分作两支。而游生这就是在这些事件中失了家族父母的,没有其他家族接纳,原先的又回不去,便只能到辰溪院来。
宇槿姓宇,而宇家历来归属商家,在穿秋月之战前夕,忽有一支离商遁逃,宇槿就是属于离商的这一支。她曾说,要回就回宇家,否则,绝对不回。而曾经确实有还在这边的商宇一支愿意认她回去,但她也拒绝了,为此还惹了些不愉快。虽然这些都是刚到辰溪院不久的事了。
当时商宇的一个小孩儿听到了这事,课下就上来狠狠地和宇槿干了一架,要她改口。
那时宇槿也刚来不久,也还没有在辰溪学会什么足以傍身的本事,当下就被那小孩儿教训得颇为狼狈。
宇槿也是硬气,死不开口。她从地上爬起,之后掸了掸袖上的灰尘,虽然身上痛得紧,竟然也没有龇牙咧嘴。她站定后,就那样紧抿着唇,后槽牙紧紧咬着,双眼定定地直盯前方,颇有一种“有种就打死我”的意思。
见了她这样子,小孩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说:“你记住了,你姓宇,我也姓宇,本来就是一家子,所以今天我不用家里的法子对付你!”
那小孩的仗势本来就大,话刚说完,主任就已经被叫过来了,将她俩拎进了办公室去。
当时霍衡还在学院里待着,碰巧了就被要求把宇槿带上一带。一听说了这件事,便也赶紧跑过去看看。
主任苦口婆心地对她俩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最后要她俩发表看法,宇槿这才开口。
霍衡依旧记得宇槿说的那句话:“我姓宇,但我姓的不是商家的宇家,而是已经离商的宇家。如果我要回去,我回去的也该是离商的这一支,既然他们有离商的意志,没道理在我这里就更改了。”
那是六年前,当时她十二岁。
后来霍衡领着她回去,一路上霍衡说了许多都不见她搭理,又见她一直偏着头,不往人多的地方看,也不看他,尽往人少的地方钻。霍衡这才发现她沉默落泪。好家伙,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
霍衡当时还没有仔细了解宇槿的来历,不禁想,她这么犟做什么?但又见小女娃娃可怜,身形单薄的,只得继续宽慰她。
后来吧,就照顾习惯了。他想,毕竟也是他带的第一个小孩儿,但到底,也不是仅仅因为这些。
这时那边继续道:“哎哎,你们刚才也只说了师兄没说师姐呀!遛一位来瞧瞧呗!”
“能说得上的师姐也很多呀,比如宇师姐!”
“宇师姐?不过也是,今年宇宣师姐确实厉害!阵法毕竟还是她们宇家的看家本领呢!”
宇宣,就是以前教训过宇槿的小孩儿。
“不是这个,是宇槿宇师姐,想想当年的宇师姐……要是她还在,你心里就不憋气了吧?”
“我哪敢不痛快呀?她连商珙桐商师姐这个大佬级别的人都敢惹,谁还敢没长眼睛去惹她?”
听八卦就是这点不好,听别人的无所谓,但听到自己身上,那感觉就不美妙了。宇槿断绝了心思,只一心放到饭桌上来。
“这倒是,我还听说,商师姐回去修养了足足大半年呢!不过她真可惜,就算去不了宫山阁,去别的地方也好啊,怎么偏偏跑到清源去了呢?”
“唉,游生就是这点不好,哪儿都找不到可以给自己撑腰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说的,游生本来就是家族弃子,背家弃族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要我是她啊,我一定赶紧跑回去和商宇修好。”
“那易生就好了呗?”有人不乐意了,“怎么刚才不见你这么说章师兄?易生可是自己实实在在背离本家的,游生那是因为长辈过错留下的!”
“唉,你们听过没有?之前很多人都说,宇槿师姐一定是去宫陵的,不然霍师兄一天天地上赶着拉拢她干吗?他们都说,别看宇师姐现在这样,她将来也不过是霍家的一条狗。不过这么说也对哦,游生本来就是丧家之犬……”
听到这里,霍衡先绷不住了,当即起身去了他们的隔间门口,脸色乌沉沉的。
这时,就听见桌面“咻”的一声,几根锋利鱼刺就齐齐插在了桌面的书册上,将四个小孩吓了一跳。
顺势看去,就见远桌上一个女生站起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紧接着走过来,无视了旁边的霍衡,看了看他们的衣着,又抬手把扎进书里的鱼刺拔起,在指间捻了捻,说:“刚入学两年的家伙才只学会在这儿耍舌头……我对你们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见你们议论我们宇家的人很不爽,我们宇家再怎么没落,人也轮不到你们来多嘴。当然了,你们对我不爽了也可以来找我,我是宇宣。”
说完,她将几根鱼刺往往天花板一甩,顿时一个小阵法形成,将四人困在里面,一时间烟雾缭绕地将四人呛了好一会儿才作罢。宇宣见了他们一个两个涕泗齐下的,才算满意,这才离开。她本来就不怕事大,走得很是潇洒。
宇宣走后,霍衡便破了阵,警告他们:“下不为例!”
有人认出了他,惊呼一声:“霍师兄!”接着便听见有人仓皇道歉。
倒是宇槿这里,宇宣为她出头是她想不到的,又见她那般行事,心下百转千回。而霍衡这么大的反应也很出乎意料,不知道那些小孩说的什么刺到了他的痛点,因为宇槿对他们的说法都没怎么在意。毕竟这些话早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看着霍衡他们走后,隔间的小孩才算松了口气。
有人嘀咕:“之前别人都说霍师兄和善近人呢,他刚才那个脸色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