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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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遥远的紫禁城里的皇帝逃了，好些个宝物不知所踪。大帅答应了日本人的字画交不出来，烦得吃不下饭。悟珍斋的老对头藏宝轩竟然使坏荐了师傅去仿那《快雪时晴帖》来应急。这世道有兵的是天王老子，没有敢不从的。听到此处卫轻心里翻江倒海起来，他已然明了师傅那不能说的绝活是什么了。
掌柜的还在说：“你师父是咱这行里顶顶拔尖儿的，虽说人在江湖，有些事免不了，却为人和善又不欺孤贫，最是对得起祖师爷。无论才德都是头一份儿的。”
卫轻再沈不住气道：“再好，还不是栽了！”
是了，必是师傅的画被认了出来，才被人剁了双手。
一直沉默陪座儿的东家，抬眼看了看年轻的卫轻，“东洋人看了半天，用一千两黄金换回去了。”
掌柜在旁哭腔道：“天杀的，日本人还知道给钱，自个儿人却要赶尽杀绝。这是知道绝了你卫师傅的手艺，这世上就再找不出第二件来，才能安心啊！”
五雷轰顶，卫轻怔在了当地。
是了，上位者眼中，他们不过蝼蚁。师傅早教他，人微言轻，乱世，谨慎。可谨慎，还不是要被人绝了后路。
卫轻浑浑噩噩地回了宅子，药堂的大夫刚要走，见了他宽慰道：“幸好你又来找我，吃完了这几帖，便没事了，好生养着就是。”
卫轻顾不得谢大夫，扑进屋子，抱着卧榻上的师傅就是一阵痛哭。
大夫见的悲欢离合多了，只当他是喜极而泣，哪知卫轻这几日经的世事比寻常人一辈子还多。他摸着胡子，摇摇头走了。
卫轻待师傅病好了，在床头跪了一宿，卫师傅原就是个明白人，经了大难生死更是心中明镜一般，叹了口气道：“轻儿，你起来吧。我应了你。”
如此，卫轻便入了行。他原是耳濡目染，又是师父一把手教起来的，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悟性极高的时候，又于篆刻上有旁人不及的天赋。久而，十数年如一日，不过而立之年，已是技艺精湛。
十年出师时，师父赠字——重之。人轻我，我自重之；仿画者，“重之”为境。
“我，卫重之立誓出师，今生不以仿画之技取利，另谋为生，但行道义之事。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直至师父去世，卫轻都只在悟珍斋做着普通的装裱师傅，连东家都已经换了一辈儿，知道他身怀绝技的只有即将告老的掌柜。
渐渐的，世道越发乱了。日本人拿着刺刀进店，点明了要那几件宝贝。东家被日本人请去做了客，掌柜的一时愁白了发。卫轻摇摇头，说再看看。
直到，这古玩一条街上都知道，大帅牵了线，藏宝轩要将宫里得来的《千里江山图》送给日本人。
卫轻坐不住了，他关着门和掌柜的谈了半日。掌柜的亲自去了一趟日军驻地司令部，传回来的消息业界哗然——悟珍斋也有一件《千里江山图》，是祖宗传下来的老货，要拿来赎他们的东家。
有人说这悟珍斋是病急乱投医，藏宝轩那件是宫里出来的，人人知道，那还能有假？又有人说，这你就不懂了，那三希堂的《快雪时晴帖》还是唐摹的专蒙乾隆爷的，真本说不准就在民间好好的呢。
越传越玄乎，日本人想了想，谅你们也不敢玩什么花样，都一并找了来。
鉴宝那日，南北各“请”来了一位大家，谁不愿意，脑袋搬家。日本人又指了指座中面白无须者道，这是从前宫里内务府库房的掌事公公。
那公公皮笑肉不笑，问候句：“你们悟珍斋的卫师傅可惜去的早了。不过有他在也甭想蒙杂家。”
掌柜只得陪笑着道：“您自是省得的。”
日本人点了点头，开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两张《千里江山图》往桌上一摆，两位南北来的大家就面色凝重了起来，看了半日，脸色灰败，直道：“惭愧。”
这就是要让宫里来的公公决断了。那公公此刻也看了半宿了，眯缝着眼，擦了擦汗指着悟珍斋的道：“这件，绝无可能是赝品！”
藏宝轩来的掌柜“啊哟”惨叫一声，往后倒去，同来的他家东家扯着嗓子喝问：“你这阉货，自个儿宫里的画都不认识了？收了悟珍斋多少好处？！”
那公公既定了真假，也似松了口气，倒是好兴致地回他道：“我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这真迹的用笔无一处滞涩，万里河山溶于胸中，不是阅尽历代山水名作不得这般沟壑。王希孟乃宫廷画家什么内府珍藏没有见过？而你这伪作，笔力略有不逮，却也不尽伪，单看纸张墨色也非今日所能成，只怕也是前代能人所摹绘，若不是得这真迹比较，还真看不出。咱家虽在宫里收过这画，也断不能指鹿为马！”
这内行才是看门道的，藏宝轩的东家细看了之后竟忡愣起来，口中喃喃道：“难道这宫里出来的竟也有假，真是前人仿的？这回栽了……”
藏宝轩的下场卫轻没有打听，只不过两日便关门大吉了，就连大帅也让日本人给一锅端了，救回来的东家还在迷蒙之中，掌柜的则一出场子就软了腿，那日是被抬回去的。
过得几日，年轻的东家上门道谢，却见小院的一角正烧着许多画轴，他好奇地走近——《步辇图》、《五牛图》、《仕女图》、《韩熙载夜宴图》……一幅幅绝世珍品正迅速地消失在火焰中。
他几乎是本能地不顾灼伤想要去捞那些宝贝。
“东家？”
这一唤他才清醒了过来，看着那绚烂的火苗窜得老高，顿了顿，方艰涩地开口：“重之，为何那公公看不出宫中的旧藏？”
“人有了比较反而容易蒙住双眼，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王希孟作此画时不到二十，笔力不逮也是情有可原，我已三十有二，痴长他一轮……”
后面的话，卫轻没有说下去。一月后，悟珍斋少了一个寻常的裱画师傅。随着他离开的，是一卷被认作伪作的《千里江山图》。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