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敏的九零记事》谭小晴

6、6

　　听着炉子上那口汤锅已经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蔡敏敏刚想端了锅把这水倒掉，那吴来弟已经端着盐碗要来加调料了。

　　“奶奶，这第一锅水先倒了吧，等重新换了水再放料。”

　　“为什么要倒？这鸡洗得干干净净的，又不脏！”

　　蔡敏敏却是用两块抹布提着锅柄端了起来，然后把锅里飘着一层油的水倒了。

　　吴来弟端着盐碗有些生气，“你个小痴比！这好好的鸡汤你倒什么！糟蹋东西！”

　　“焯过一次水，鸡肉才不腥。”蔡敏敏把锅重新放回炉子上，吴来弟握着碗真想再打她。

　　“就你能！你做饭吧！好端端的糟蹋东西，看我不告诉你爸！谁家的鸡鸭鱼肉不腥！就算腥也没见着你少吃一口！”吴来弟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地把盐碗重新端回了厨房。

　　蔡敏敏往锅里加了热水，把备好的葱段和姜片一下子放了进去，又端起了锅看了一眼炉子的柴火，看着还能烧一会儿，放心地进了厨房。

　　从蔡敏敏记事起，似乎就是一直她做饭。从需要站在小板凳上到不再需要小板凳，她的做饭经历都不曾停止过。只不过小时候，物质并不是那么丰富，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也就不那么强求口味，所以，直到蔡敏敏进城之前，做得饭菜都只是能吃的状态。

　　可经历了在城里打工生活，尝过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美味，蔡敏敏对吃有了追求，而且她也想让自己的爸爸能吃到好吃的食物。

　　蔡敏敏舀了一勺冷水洗了手，掀开锅盖，只见到好好的五花肉，被吴来弟切得一块大一块小，在锅里煮着，因为酱油放得少，虽说是红烧肉，可怎么看也像白肉。

　　蔡敏敏用筷子蘸了蘸汤，尝了下味道，又咸又腥。放下筷子后，蔡敏敏无奈地把肉盛了起来，重新洗干净了锅。

　　到灶膛前看了一眼柴火，只有一根粗大的干柴在悠闲地燃烧着，蔡敏敏安心地走到了碗橱前，从里拿出了装糖的大瓷盆，打算先炒个糖色。

　　倒入了菜籽油之后，蔡敏敏放入了两勺白糖，快速搅着，不消会儿白糖融化成了微黄色。蔡敏敏麻利地放入了刚才盛出锅的五花肉，煸炒了一会儿之后，从墙角的一口大缸里舀了一勺米酒放进去，听着“呲呲”地油爆声，蔡敏敏不慌不忙地倒入了开水，把姜和葱蒜一股脑儿地放进去，又加了些酱油。家里没有什么茴香桂皮这些香料，也就只能这么烧着了。

　　等做好了这些，蔡敏敏又看了一眼灶膛里的火，大木头仍在慢慢悠悠地烧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蔡敏敏又动手洗墙角边的芋头，因为是前天挖回来的，芋头还是湿漉漉的，看着还很新鲜。

　　蔡敏敏削了芋头皮，浸泡在了冷水里，等着过会儿把芋头切了放进去红烧肉里。

　　出了厨房，刚把厨房门带上，就见着蔡鸿程鬼鬼祟祟地已经走到了后门阳台下。

　　只见他穿着昨天的那件格子衬衫，脏兮兮地都是灰，扣子也没扣，脚上的鞋子一只正一只反，看着十分邋遢。

　　眼见着蔡鸿程提起了锅盖，正使劲嗅着鸡肉的香味，恨不能把脑袋埋进去，蔡敏敏轻“咳”了一声，把正沉醉的蔡鸿程吓了一跳，手中的锅盖掉了下来，“咣当”一声。

　　昨天晚上，蔡敏敏捂着蔡鸿程的嘴压在床上又打了一顿，蔡鸿程哭着要去告状。蔡敏敏威胁他，告一次她打一次，刚被揍了一顿的蔡鸿程自然吃了这个亏，呜咽着委屈地睡觉了。

　　现在见到蔡敏敏站在他身后，蔡鸿程还是有点怕的，“我就看看...”

　　蔡敏敏捡起锅盖，看了一眼锅里的鸡肉，正在“咕咚咕咚”地冒着香气，上头油汪汪的一片，光闻着味儿就想吃它一大锅。蔡敏敏也馋，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可她得控制住自己。

　　“姐，你让我吃一口吧。”

　　蔡敏敏摇了摇头，“不行。”

　　“姐，我就吃一块。”

　　蔡敏敏依旧摇摇头，“不过，你要是帮我把红薯藤给撕出来，或许可以先让你吃一块尝尝咸淡。”

　　蔡敏敏指着墙角的一堆红薯藤，吴来弟掐回来之后，说是炒个红薯藤，之后跟蔡敏敏吵了几句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儿。这撕红薯藤的事儿肯定又得蔡敏敏一个人干了，只不过正好借着这事磨一磨蔡鸿程的性子。

　　蔡鸿程看着那一堆红薯藤程犹豫着。

　　“你不做也可以，就让鸡肉慢慢炖着，碗橱里还给你剩了一碗粥，你就着鸡肉的香味吃，肯定咸菜都不用了。”

　　这对比太明显，一方是喷香的鸡肉，一方是干巴巴的老咸菜。

　　蔡鸿程点了点头，“那我撕！”

　　蔡敏敏笑了一声，又拿来了一张小板凳和一个小筐，坐在那儿教他，“从叶子这儿一掐，然后往下一撕，看见这薄丝没？觉得长度合适你再从另一个方向一掐，这两边的丝就下来了，剩下的这个没丝的梗就能吃了。你掐两个我看看。”

　　蔡鸿程肉肉的手拿了一根藤，跟着蔡敏敏的动作不熟练地撕着，经过一番努力之后，一根长藤被他撕成了短溜又瘦的杆儿。

　　虽然撕得不好，蔡敏敏却依旧拍了拍他的肩膀，“鸿程，你干得不错啊，我第一次撕的时候，比你难看多了，很有悟性啊。”

　　蔡鸿程被这么一表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擦了擦鼻涕，嘴角浮起了一层笑意，又埋头认真地撕起来。

　　姐弟俩撕了一会儿红薯藤，见着差不多了，蔡敏敏拿起了筐，“鸿程，你今天干活，等爸爸妈妈回来，我就告诉他们，让爸爸给你一个大奖励。”

　　蔡鸿程一听这话，是再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喜悦，“真的吗？！太好了！姐，还有什么要做的？”

　　蔡敏敏笑着说道，“有啊，就是帮我尝尝鸡肉的咸淡。”

　　蔡鸿程听到这话，更是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线。毕竟还是孩子，蔡鸿程本性也不是特别懒坏的人，都是让奶奶和妈妈娇惯坏了。

　　蔡敏敏夹了一块大一点的鸡肉让蔡鸿程吃着，自己又回了厨房，把芋头切了，加进了红烧肉里。

　　还没出厨房门，就听到一记洪亮的声音，“妈！”

　　蔡敏敏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的那位大姑妈来了，时间来得也是凑巧，踩着饭点。

　　刚关上厨房门，就见着蔡如芬虎虎生风地从明间走到后门来。

　　见着蔡鸿程端着碗站在炉子前，嘴上满是油地啃着一块鸡肉，蔡如芬两眼直泛光，“哟，这做什么好菜呢？这么香。”

　　“妈，我也要吃...”蔡敏敏这才注意到站在蔡如芬身旁的张倩倩。

　　张倩倩是蔡如芬女儿，蔡敏敏的表姐，比蔡敏敏还大一岁，今年已经13，人没有蔡敏敏高，可长得却很敦实，很像大姑父张宝富，或许正在发育，人跟以前相比，更是胖了许多，一张大圆脸，小胸脯鼓鼓的，屁股也把裤子崩得紧紧的。那双眼睛自打看到蔡鸿程嘴里的鸡肉，就压根没注意过别的，连蔡敏敏叫她表姐都没注意听到。

　　“鸿程啊，吃完了把碗给姑妈，姑妈给你表姐夹一块鸡肉吃。”

　　蔡鸿程当然不肯，抱着碗，“她要吃回家吃去。”

　　“嘿，你这孩子。”蔡如芬虎着一张脸就要去抢蔡鸿程手里的碗，蔡鸿程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而蔡敏敏站在一旁，好像成了个隐形人，蔡如芬向来不把这个侄女放在心上，唯独这个侄子蔡鸿程，吴来弟的宝贝孙子，蔡如芬还放在眼里，有时还带几颗糖回来讨讨他的欢心。可今天要吃他一块鸡肉，这蔡鸿程的架势让蔡如芬很是生气。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崽子，姑妈是怎么对你的？都忘了？吃块鸡肉还不肯，真是白疼你了。”这么说着，余光瞥到了蔡敏敏，用长辈的语气吩咐她，“敏敏，你去拿个碗，挑几块鸡肉给你表姐。”

　　“姑妈，鸿程就尝个咸淡，表姐要吃，就等会儿和我爸妈，一起跟着吃吧。”

　　听到这话，张倩倩瞪了一眼蔡敏敏，然后拉住了蔡如芬的袖子，央求道，“妈，我现在就想吃。”

　　女儿都这么求她了，蔡如芬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况且她也嘴馋了，这鸡肉香得很，她也想先吃那么两三块。

　　再次看了一眼防备着她的蔡鸿程，蔡如芬冷笑了一声，“你们这姐弟俩，可真有意思，这么对你们姑妈，真是不怕外人笑话。”

　　说完，自来熟地推开了厨房门，走了进去。

　　一走进厨房，又是另一种香味，立马叫道，“倩倩，过来，咱不吃鸡肉了！”

　　张倩倩听到声音，跟着跑进了厨房，蔡敏敏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母女俩，还真是防不住。

　　蔡鸿程这会儿可比蔡敏敏机灵，这自私的劲上来了，觉得这好肉好菜都该是他蔡鸿程的，哪轮得到什么姑妈表姐，眼见着要抢他的东西，顿时不乐意了，一骨溜地跑进了厨房，推开正掀开锅盖的蔡如芬，“你干什么！”

　　蔡如芬没有防备，被蔡鸿程一推，手里拿了一半的锅盖又掉了下去，溅起了一股滚烫的热蒸汽，全扑在了凑着脸闻香的张倩倩脸上。

　　顿时一阵惨叫，“啊！”

　　蔡如芬吓了一跳，“倩倩哪，有没有事啊？蔡鸿程！你个狗娘养的！”

　　“你才是狗娘养的！”

　　蔡敏敏听到这话，有点想笑，这蔡如芬的娘，不就是自己奶奶，这蔡鸿程把吴来弟给骂了。

　　张倩倩的左脸让蒸汽给烫得红了一片，梨花带雨地大哭着。

　　“敏敏！还不去打井水来！”

　　蔡敏敏撩起袖子，右胳膊一片红，“姑姑，我的手受伤了，打不了水。”

　　这烫伤肯定是越凉的水越好，后房就是井，不过被吴来弟用锁锁着了，就是防止有人来偷井水。蔡敏敏是知道钥匙在哪儿的。

　　蔡如芬了一眼蔡敏敏手上的伤，“那你把酱油拿来！”

　　蔡敏敏没有迟疑，打开了碗橱，把酱油拿了出来。

　　蔡如芬一把夺过，打开了盖子倒了一把就往张倩倩脸上抹，好像这酱油不要钱似的。

　　不稍一会儿，张倩倩的半张脸上是酱红色一片。

　　“倩倩，怎么样了啊？”

　　“妈妈，我还是疼...”张倩倩呜咽着还是喊疼。

　　蔡敏敏知道这酱油擦上去压根对烫伤一点用处没有，会不疼才怪。

　　“姑...我看表姐好像真的挺疼的，要不我去找爷爷回来，让他去借辆三轮车送表姐去卫生所吧？”

　　“去什么去！这么点伤用得着去吗？头发长见识短的小丫头，真跟你妈一个德行，屁大点的事能当天要塌了。”说完拉着还在呜呜咽咽的张倩倩，“走，妈带你去乔新国那儿擦点药。”

　　“哎...”蔡敏敏要说出的话，终究还是咽到了肚子里，希望蔡如芬能盯着乔新国，别让那个色坯子借着擦药，揩了油。

　　蔡鸿程抱着碗，目送着蔡如芬拉走了张倩倩，似乎松了一口气，把碗放在了灶台上。

　　“那个死肥婆，就知道来我家蹭吃蹭喝。”

　　蔡敏敏瞪了他一眼，“鸿程！今后你要再说脏话，我听一次就打一次。”

　　蔡鸿程见到蔡敏敏变了脸色，有些惧意，“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