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敏的九零记事》谭小晴

27、27

　　蔡敏敏蹲在后院的水井旁边刷着牙，刚才看到爸爸失望的眼神，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想让他难过，可前世受到的所有委屈，在那个场合压根控制不住，全释放了出来。

　　“敏敏。”

　　蔡敏敏抬起头，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后院，他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神情有些沮丧。

　　“敏敏，你在爸爸心里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像我，不爱说话，可心里什么事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奶奶不想你读书，我也懂，她不想你跟你的小姑一样，因为读书，心野了，连家都不愿意回。可也正因为你小姑，我才想让你好好读书，读出去，不要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围着那几亩田转。鸿程是男孩，他不读书还可以回家种田，可你是女孩，爸爸见不得你吃这份苦。

　　敏敏啊，所以无论明天怎么样，爸爸都会让你上学，即使镇上的学校不要你了，爸爸就是借钱也要把你送到别的学校去继续念书。”

　　“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一次是我太急躁了，跟老师起了冲突，可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不讲道德的事，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蔡敏敏完全没有料到沉默寡言的爸爸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即使现在他的心情很糟糕，可却还来安慰她。爸爸的爱太过深沉，让蔡敏敏心中荡起了后悔的情绪，她真的莽撞了，白大头再有不是，都已经过去，她没必要揪着曾经来毁了自己的前程。

　　翌日一早，并没有看到蔡伟良的身影，连带着吴来弟也不见了，蔡敏敏站在后院小门的门槛上向自家田里眺望，隐隐约约能见着三个身影。这一大早，他们竟然已经下地干活了，正如爸爸所说，庄稼人这一辈子就被系在了那几亩田地上了吧。

　　到了学校之后，蔡敏敏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早读课的时候，赵洛踢了踢她的凳子，然后一张小纸条扔到了她的桌上。

　　蔡敏敏刚打开，就觉得身旁寒意冷冷，那王丽欣正盯着她呢，满脸的恨意。

　　小纸条上写着，“早操后小卖部见。”

　　蔡敏敏写了四个字“有事不去”后，又团成了一团给丢了回去。

　　不一会儿，纸团又给扔了回来，蔡敏敏心里有事，懒得看，直接撕了扔进了课桌。

　　下课铃声刚响，赵洛就拉住了蔡敏敏，语调好像在质问，“蔡敏敏，请你去小卖部吃东西，你怎么不去啊？”

　　“真有事呢，以后吧。”蔡敏敏说完就入了队。

　　直到第一节课下课，蔡敏敏都没有听到她爸爸来了学校的消息。或许家里秋收正忙着呢吧，吴来弟应该不会放他来学校处理她的事。

　　惴惴不安地上完了第二节课，蔡敏敏看了看课程表，第三节就是白大头的语文课了，如果爸爸这时候来，估计要等到一节课了吧。

　　“蔡敏敏！白老师叫你过去！”不知道谁班的男生在教室门外嚎了一句，蔡敏敏“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她的爸爸来了，更或许，早就来了。

　　“加油！”

　　蔡敏敏刚要离开，那赵洛露着大白牙朝她比了个手势，这下，他俩可算是难兄难姐了。

　　因为是下课时间，办公室的老师除了拖课的，几乎都在。而蔡伟良站在白大头的办公桌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白大头却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水。

　　看到蔡敏敏进来，白大头斜着眼说了声，“你女儿来了，那就让她讲讲那天发生了什么。”

　　蔡敏敏心疼自己的爸爸，她知道这会儿主动承认错误才是上上之策。

　　“白老师，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请你原谅我！”蔡敏敏走到白大头的办公桌前，恭恭敬敬地弯了腰道歉。

　　谁也没想到蔡敏敏会这样干脆地认错，而这也不是白老师想要的结果，这样随便地原谅，是对自己师威的侮辱。

　　“你说你错了，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蔡敏敏是想先发制人，如果白大头这次能顺手推舟，借着台阶下，原谅她这次，那她以后肯定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无论白大头再怎么寻她的事，她都会承受。

　　“我不该冲撞老师。”

　　“就这么多？”

　　蔡敏敏一愣，看来这白大头压根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还在想着法的要给她好看。

　　“我不该跟白老师辩论伤害同学自尊心的问题，也不该反驳老师随意说我不想读书的想法。我应该学习女德，三从四德，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完全服从白老师的教书理念。”

　　“你听到没！这就是你女儿！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是人话吗？新社会还三从四德，这是打我脸呢！”

　　“敏敏，你胡说八道什么，快跟白老师道歉！”蔡伟良拽了蔡敏敏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服软道歉。

　　可蔡敏敏刚才已经放软了态度，给足了他面子，他可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那她现在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不必了，跟我这装模作样，昨天人赵洛的家长到学校来了，可跟你家这个完全不是一个态度，人那才是好家长，赵洛脾气可比你家女儿硬气，还不让他爸教育妥了，还非拽着赵洛跪下磕头道歉。其实，也没必要做到那样，真心实意地道歉就足够了。

　　可你家蔡敏敏不诚心啊，这不诚心的道歉我是不要。这女儿啊，你先带回去，这两天学校放秋收假，让她回去好好想想，什么叫尊师重道，她一个学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明白了，你再带着她到学校里来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蔡敏敏是听出意思来了，难怪昨天赵洛情绪那么低落，还哭了，肯定是被强迫着磕头认错了，这都什么玩意。现在还暗示他们，她蔡敏敏也只能磕头认错，才算真心实意。她才不干，什么东西！

　　“还请白老师原谅我家敏敏这一回，敏敏口快，心眼不坏，她现在嘴没个把拦，是我这个当爸的没做好，该跟白老师道歉的是我。”

　　“爸！你干什么！”

　　蔡敏敏完全没有料到，蔡伟良竟然跪下了！蔡敏敏顿时泪如雨注，父爱如山，她是懂了，可这父爱也真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背上。

　　“这干什么呢？”

　　六班的班主任王鑫财抱着数学教材进了办公室，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第一次见到有家长给老师下跪的。

　　他走过去一把扶起蔡伟良，白大头懵了一会儿，可脸上得意的表情是怎么也掩不住，看到王鑫财插了手，忙跟着一起扶起蔡伟良，“蔡家长，你这就不对了，蔡敏敏做的不对，又不是你做的不对。可这做家长的能做到这个份上，说明家里家教还是不错的，这个蔡敏敏我以后我会好好教。”

　　蔡敏敏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她痛哭着，不知所措，直到蔡伟良离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蔡敏敏依旧不能停止，她的心似乎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