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敏的九零记事》谭小晴

15、15

　　见着街边有挑了担子卖麦芽糖的，蔡伟良称了几两，让卖糖的老头用油纸分了两份装。

　　乡下时不时地有挑了担子，用麦芽糖来换破铜烂的卖货郎。

　　蔡鸿程一听到敲锣声就心痒地不行，吵着闹着非让吴来弟整出一些破烂去换糖。可家里哪有那些个不要用的破烂？就算一个破了的塑料脸盆，吴来弟都能拾掇拾掇给种上一盆大蒜。

　　后来，也不知道那个蔡鸿程怎么想的，把郑巧惠给蔡敏敏买的一双塑料凉鞋卖给了卖货郎，那双塑料凉鞋，蔡敏敏才穿了几次，就被他偷去换了糖，关键蔡鸿程还把换来的麦芽糖分给了蔡敏敏一点边边角。

　　那是蔡敏敏第一次吃到那么甜的糖。她把麦芽糖卷在一根筷子上，慢慢唆、细致舔，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东窗事发之后，吴来弟第一次把蔡鸿程给打了一顿。顺带着也打了蔡敏敏一顿，谁让她也吃了呢？

　　蔡敏敏小心翼翼地抱着麦芽糖，光是这样，似乎都能闻见糖的香甜气息。

　　把蔡敏敏扶上了自行车后座，蔡伟良才从前杠把右腿绕过去，右脚一蹬，父女两人悠闲地回家去。

　　可没骑多久，蔡敏敏总觉得这坐着屁股咯得慌，扒住了坐垫子，低下头看了一眼轮胎，瘪的。

　　“爸，轮胎好像没气了。”

　　蔡伟良握住了刹车，左脚撑地，停了下来。

　　蔡敏敏从后座跳了下来，果然轮胎是一点气没有了。看这情况，八成是车胎破了。

　　蔡伟良检查了一下，然后说，“先去修理铺给修一下吧。”

　　两人沿着街边到了一家自行车修理铺，一个满手油污的中年大叔正蹲在一辆反倒着的自行车前，专心地修着车。

　　另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旁看着，很显然是车主人。

　　见到蔡伟良父女两人过来，修车师傅抬眼一下自行车就说了一句，“车胎破了吧？”

　　“嗯。”蔡伟良一边应着一边从裤子口袋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支然后扔给了修车师傅。

　　修车师傅用那双乌亮的手接住了，夹到了耳上。

　　“你先在那儿坐着等会儿。”或许因为这根烟的缘故，修车师傅的态度突然好了起来。

　　蔡伟良是不抽烟的，不过会在口袋里放上一包，算是男人间必要的应酬。

　　蔡敏敏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那双粗糙的手在自行车上弄来弄去。她知道，这会儿做一个修车师傅也算是一个好行当，毕竟这会儿骑自行车的人多。等再过那么十来年，这行当也就没落了，可如果与时俱进，学会了修电动车的手艺，那也还是一个好行当。

　　蔡敏敏托着下巴无聊地四处看着，见到店门口树下随意摆放的几辆自行车，随口问了一句，“师傅，这些车都是要修的？”

　　顺着蔡敏敏的眼睛看过去，修车师傅笑了一声，“那都是要托我卖的。都快两三个月了，还一辆都没卖出去，这年头，谁会买辆旧自行车？等再过几天我得让他们都拿回去，这占地方呢。”

　　一听是要卖的，蔡敏敏站了起来，走到那些旧自行车前，仔细看了看，这些自行车，有男式有女式的，不过都很旧，还有的都生锈了。

　　蔡敏敏看中了其中一辆女式的自行车，黑色的，有的地方掉了漆，生出了黄褐色的锈。她拽着笼头掂了掂，还是很扎实，能骑。

　　“这一辆也是卖的？”

　　看到蔡敏敏有兴趣的样子，修车师傅立即应声，“卖！都卖！”

　　蔡伟良皱起了眉，“敏敏，别看了，等下一次我跟你妈得了空，直接带你去市里买新的。”

　　蔡敏敏知道这会儿买二手东西的观念还不是太普及，毕竟，东西都是新的好，谁会花钱买个二手的？埋汰。如果是白送的，那倒还行。

　　可蔡敏敏经历了一世，思想早就很前卫了，“爸，没事，旧自行车也照样能骑。师傅，这辆多少钱？”

　　“五十。”修车师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蔡敏敏一听这报价，也不看了，又坐回小板凳上，“师傅，你这价也太高了，那自行车都旧成那样了，你还喊那么贵。”

　　“小姑娘，我这就随便喊价，不等着还价呢吗？”

　　商人的套路几乎都一致，报高价，然后等客人还价，碰到会还价的就少挣点，不会还价的，那就是白捡钱了。

　　“十五。”蔡敏敏脱口而出了一句。

　　“嘿，你这小姑娘，真敢还啊。”

　　蔡伟良没想到蔡敏敏还真就跟那个修车师傅讨价还价上了，喝了一声，“敏敏！”

　　蔡敏敏走到蔡伟良身旁，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声说，“爸，新车和旧车一样骑，新车还贵，这二手的自行车便宜，我上下学骑着够用了，等三年之后，家里到时候宽裕了，给弟弟买辆好的，这二手的就放在家里，还是我骑。”

　　“可这旧自行车，你骑出去不好看啊。”

　　“爸，我就上下学骑，是个代步工具，哪管好看不好看。”

　　蔡伟良有些犹豫了，看了一眼那旧自行车。

　　“可别小看那辆自行车，凤凰牌的，名牌，说实话，质量比你这辆自行车都好。托我卖的那家姑娘结婚要买辆新自行车陪嫁，这老车才淘汰下来了。不然骑个十来年都没问题。”

　　蔡伟良听他这么说了，走过去也看了一下，他是厂里的机修工，对这些机械东西还是懂的，他拍拍打打，又蹲下站起研究了一番，也认可了修车师傅的话。

　　“没骗你吧？我这就是没空打理，把车给擦擦，就好看了。”

　　“你多少卖？”

　　“我看你真心想买，也不狮子大开口，三十你就拿走。”

　　见着蔡伟良要应下了，蔡敏敏拽住他的袖口，朝他摇了摇头，“师傅，这自行车二十，我们就要了。多了就算了，虽然是凤凰的，可到底骑了那么久，五成新都算不上，我还怕骑着骑着半路出了问题，那怎么办？”

　　修车师傅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这闺女，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姑娘，还挺能说会道，这还起价来可是真狠。我也不跟你们啰嗦了，二十五。”

　　蔡敏敏知道应该是压不下去了，又说道，“二十五也行，但你得给我看看这车，把不行的地方给修修，别骑了两三天，就坏半道上了。”

　　“那是一定。”

　　眼见着这生意要成，修车师傅态度更好了，脸上也带着笑了。

　　“爸，你的饭。”一位少年骑着一辆自行车按住了刹车，猛地停在了修车铺前，只见他的左手里还拎着一个铝盒饭。

　　“给我放进去。”

　　蔡敏敏看了一眼那少年，白色的T恤，蓝色的裤子，个子高高的，理着一个平头，很阳光。

　　“蔡敏敏？”

　　“嗯？你认识我？”

　　少年在看到蔡敏敏之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不过在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之后，扯起了嘴角，轻笑了一声，重新骑上了自行车，单手握着笼头，留下一句，“记得把饭盒带回家！”就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