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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场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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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陈光蕊和玄奘坐在相府殷温娇未出阁时的小院落内，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桌上是一坛淡粉色的桃花酿。
父子两个，你一盅，我一盏，相顾无言的对酌。不多时，陈光蕊的眼神开始迷离，恍惚，口中呢喃着如梦呓般的名字，泪水早已不受控制般涌出……
“她院子里的两株桃树是你亲自挑选，吩咐下人种下的，是你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于是，她用尽了一切的心血去照料这两株桃树。每年桃花盛放的时节，她甚至舍不得每一片的落瑛，把它们收集起来，酿成了酒。这里一共有十八坛酒，都是抄了府衙后宅后，从她院子里那两株桃树下挖出来的……娘亲他……想必是酿给‘死去的’你的……”
玄奘低声诉说着，也不管陈光蕊有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的叙述着。
轻轻的叹口气，玄奘从内室取出一件大氅披在陈光蕊的肩上，轻声细语，“夜深露重，父亲要保重好身体啊。娘亲在天上看到父亲如此伤心痛苦，必然会心疼的。”
话音刚落，玄奘便把陈光蕊双臂托起，抱回到房间。而此时酒醉又沉浸在伤怀悲痛里的陈光蕊，缩在玄奘怀里，哭得像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玄奘把陈光蕊放在床上，脱靴宽衣，铺好被褥，掖好了被角。立在床边看着已然昏昏欲睡，口中还呓语着温娇名字的陈光蕊。表情很是复杂，他轻轻的用指尖隔着空气描画陈光蕊的眉眼……
父亲，娘亲遇到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玄奘转身离开了房间，回到了小院的石凳上。月色温柔又清冷，铺撒下来，衬得小院更添了几分寥落。玄奘静静的坐在石凳上，拾起石桌上微凉的桃花酿，一股幽幽的桃花香袅袅散开，沁人心脾。
桃花……
玄奘的心思轻轻的飘远了……
那一年的三月，繁花正好，十二岁的玄奘第一次寻到江州的府衙。身量未长的玄奘装扮成小尼姑的样子，装作借宿化缘进入到了府衙后宅。
第一次，玄奘站在小院的外面，看着院内的两株桃花，灿若朝霞。院内的妇人，一身素色衣衫，立在桃花树下收集纷纷的落瑛放置到石桌的陶罐中。玄奘如定住了身子般，一动不能动。
“你是哪里来的小尼姑？”夫人一转身，看到了玄奘，笑着向她招手。
“夫人好……”玄奘不由自主的走进院子，站在妇人面前。
这就是我的娘亲……我的生身母亲……
“别害怕，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今年多大了？”妇人的笑容温暖如春日阳光，晃着玄奘的眼。
“我……十……十二了……”
“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如果我的孩儿还活着，今年也是十二了……”
“夫人的孩子？”
“是啊……我的孩子……”温娇的思绪飘得远了，脸上是思念，怀恋，忧伤，痛苦，绝望……糅合在一起的复杂神色。
“翠儿！去拿些点心过来给小师父吃。”
“是的，夫人。”
温娇招呼玄奘坐在石桌旁，看着他吃着小点心的样子，淡淡的笑着。
“我的儿子生下来，就不得已和我分开了。到今天，我仍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待他的消息，无论多么绝望痛苦而无望的生活，我都要撑下去！撑到他活着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天！……不，不用站在我面前，只要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就好……”温娇视线盯着桃花飘飘洒洒的样子出神，陷在了回忆里。
“夫人……小公子……一定还活着的！总有一天，你们母子会再次团聚。”
“并不需要团聚……我只想确定他还活着就好。并不想让他知道我……知道有我这样一位不堪的母亲……不想他见到这样的我。”
玄奘看着温娇出神。
眼前的女人不再年轻，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细纹，早生的华发像被霜雪染就，身形单薄瘦弱，不盈一握。
憔悴，哀伤，绝望，心如死灰的女人……
“小公子一定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懂夫人所有的不得已，了解夫人的伟大，并且深深的爱慕您。”
“真的吗？……我这样的人……也配拥有那孩子的爱吗？”
“一定会的！夫人是善良的好人！小公子一定知道！一定会很爱你！”
温娇笑着揉了揉玄奘的小光头，“我想他一定会是个好孩子！因为，他有个很优秀的父亲，所以他一定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
温娇看着玄奘笑，玄奘也望着温娇笑。在那落瑛缤纷的桃花树下，时间就似被定格了一般。
……
玄奘回过神，饮尽了杯中的桃花酒，看着酒瓮上的数字“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