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这个团队吃枣药丸》楚酒

3、一场旧事

　　举佛音声慢水流,诵经行道雁行游,

　　合掌当胸如捧水,立身顶上似安油,

　　瞻前顾后轻移步,左右癹旋半展眸,

　　威仪动静常如此,不枉空门做比丘。

　　阿茶从没有见过比玄奘更像僧人的僧人，也从没见过比玄奘更不像僧人的僧人。总之，在阿茶眼里，玄奘是个他五百年修为的老妖精都看不透的人。

　　比如现在，即使没有四海龙王的龙宫奢华无边，洪江龙宫也算得上个金碧辉煌，人间的宫殿都未必有得比。遍地的珍珠铺路，青瓦檐边悬挂的夜明珠，艳如朝霞的珊瑚树，身段婀娜眉目善睐的鲛人……就算是人间的帝王见了，也会惊艳赞叹不已。

　　回头再看看玄奘，阿茶马上没了脾气。目不斜视，淡定从容，仿佛他只是走在金山寺的僧道上，而非这奢华气派的龙宫。

　　“玄奘法师远道而来，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殿内的中年男子气概万千，无尽的威仪，淡淡的笑着望向玄奘，目光中是满满的，肆无忌惮的打量。

　　只见玄奘深施一礼，推金山，倒玉柱，倒身便跪拜下去，龙王一愣怔，马上去虚扶玄奘双臂。

　　“玄奘法师如此大礼，小王如何当得？”

　　“龙王陛下此言差矣，陛下乃一江之龙王，护一域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此其一。陛下救我父一命，全我人子之心，恩情大如天。我虽为方外之人，却也是人子，以人子的身份跪拜恩人，天经地义。”玄奘说罢，倒头便拜。

　　龙王听后忍不住唏嘘不已，看着玄奘又是心疼怜惜，又是喜爱满意。

　　“光蕊的儿子都这般大了……罢了，十八年了，也是到了他们父子团聚的时候了。”龙王转头吩咐侍者，“去把光蕊还魂后送来大殿，让他们父子团聚。”侍者应声退出大殿后，龙王忙招呼玄奘起身，引至案边奉茶闲话。

　　言行，稳重。

　　笑容，亲和。

　　措辞，得体。

　　阿茶在一边观察着玄奘行云流水般的应对自如，把龙王哄得就快把龙宫都要送给他了，忍不住在心里摇头叹息。玄奘当僧人真是可惜了，就是当个外交官都绰绰有余！

　　就在阿茶腹诽不已的时候，玄奘在茶杯的掩饰下，投来一道问询的眼神。阿茶马上会意，微微点头，示意“你吩咐的事已经去办了，绝无疏漏，小水已经在路上了。”玄奘见状，敛下眼神，心中了然。

　　这时，返回的侍者带着一年轻俊秀的男子出现在大殿。

　　“禀陛下，陈先生还魂归来。”

　　大殿一瞬间的安静，被称为陈先生的男子挺拔俊秀，温润如玉，因为一直被定颜珠封印，所以如今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和玄奘不若父子，反而更像一对兄弟。玄奘定定的盯着陈光蕊，不一瞬眼睛便通红一片，泪盈于睫，那一脸的伤痛，刻骨而压抑，让人不忍去看。

　　玄奘颤抖着移了两步，似再也忍受不住这痛苦般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爹爹……爹……孩儿不孝，孩儿来得晚了……孩儿……爹爹……爹……”

　　陈光蕊愣怔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僧人，一脸的心痛不忍，紧走了几步来到近前捧着玄奘的脸仔细端详，似失了神般喃喃自语。

　　“你就是我的孩子？你长得真像你的娘亲，孩子……这么多年……你受了很多苦吧……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陈光蕊再也忍不住这压抑了十八年，妻离子散的痛苦，失声痛哭起来，双手胡乱在玄奘脸上摸索着，一会哭一会笑，尽情的放纵着自己的情感。

　　就在陈光蕊父子抱头痛哭的时候，远在江州的知州府衙内宅，温娇手持着妖镜，将这父子重逢的一幕看尽眼底，泪水早不知道湿了几块帕子。在一旁观望的小水忍不住安慰道，“夫人，眼见着一家就要团聚了，夫人切莫哭坏了眼睛啊。玄奘法师放心不下您，特意让小水拿着信物与妖镜过来，让您安心，您的儿子和丈夫都还活着，玄奘法师千叮咛万嘱咐，让小水过来接您离开这苦海，一家团聚。”

　　温娇回了回神，一脸感激的看向小水说，“辛苦你了，这位小公子。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麻烦你明天上午过来接我。”小水忙应下，闪身消失在屋内。

　　温娇坐在妆台前，看着菱花镜里的容颜。十八年了，这十八年温娇一边被丧夫之痛折磨，一边被念子之心煎熬，还要应付把自己软禁在这院中的仇人的纠缠，心血早早的熬干，华发满鬓。虽然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却油尽灯枯如行将就木的老妇人。

　　看着妖镜里容颜丝毫没有改变，如十八岁少年般玉树临风依旧的丈夫，温娇颤抖着拂上自己皱纹蜿蜒的脸，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儿子还活着，长大了！长成了挺拔玉立的男子汉，长久以来的执念也终于放下了。温娇反复摩擦着镜中年轻僧人的脸，笑得一脸温柔与释然。丈夫还活着，儿子长大了……这一切，真好。

　　温娇摆弄着桌上许久未碰过的胭脂水粉，细心的描画着自己的眉眼，轻绾华发，钗金凤玉珠，环佩玲琅。霞云披，石榴裙。

　　多少年，温娇没有这样绚烂的绽放过了。而就在这一夜，温娇如深夜的红莲，怒放的妖冶。

　　一尺白绫，一桶火油，一缕芳魂……

　　第二日，小水一清早赶到了温娇的内院的时候，温娇的房子已是一片灰烬。一些丫鬟仆婆心不在焉的收拾着，一脸的不屑。

　　知州的夫人一直对知州极其冷淡，开始知州大人还宠惯着她，后来夫人年老色衰，容颜老去，知州抬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妾室后便再没有进过这个院子。再后来，便是个小毛丫头都能说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短吃短穿更是再正常不过。就是昨儿夜里夫人自焚身亡，知州都没有来看一眼。

　　小水心下唏嘘，隐下身形后来到了废墟中寻找妖镜，在桌子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烧得漆黑的铁盒。就是它！小水拾起铁盒后转身离开，丫鬟们突然感觉到平白一阵风吹过，吓得尖叫声一片，四散逃开。

　　被烧塌的房屋废墟一瞬间静得只剩下风声。那风声轻柔，似叹息，似小声抽泣，似幽幽的轻笑……又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