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花事》李猫九

6、江南一梦

　　那年的烟火似乎格外热闹。

　　七岁的清宁骑在少年肩上，右手拿着印花的纸鸢张在空中，“哥哥，飞呀飞呀，哈哈，哥哥，快点......。”

　　“小节慢掉，慢唔。”嘴里塞满糕点的雀笙和拿着糖人花灯的南歌急匆匆跟在后面。

　　而街角处，小扶桑拽着母亲的衣服悄声的仰头问道：“娘，好像是是哥哥和阿宁。”

　　南柳氏看了一眼嬉闹的儿子女儿，“是呀，你爹爹哪是诚心罚她，三个孩子就数你妹妹最顽皮，那孩子。”虽是数落，美妇的眼角却带着笑意，又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你呀，就是个犟性子。”

　　“小姐”南歌轻轻摇醒清宁，“车夫说前面上山的路前两日下了雨今日是不好走了。”

　　清宁从回忆中抽出思绪，悄声抹掉眼角的泪水，“那便下车吧。”

　　赶车的车夫操着一口纯正江南语“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可以上山的，要不我把银子退给您。“

　　”没关系，是为难你了。“

　　下过雨的路虽不是特别泥软，却沾了一绣鞋的污秽。南歌将篮子挽在臂弯，小心的帮清宁提起裙角，：”小姐小心，要是走上山的话可得费些时辰了。“

　　这座青峰虽算得上是略陡峭的，但胜在风景秀美，便早些年有几位富人联名修了路。待清宁从正路上到山顶是已是午时末了。南歌将篮子递给清宁却并未上前，只站在路口看向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影，一抹水青衫仿佛要随风归去了一般。

　　南歌从山顶向东方看去，景都城在远方巍然不动着却又好似狰狞着血口要扑向前来。南歌搂住自己在艳阳下还发冷的身体。心中不愿想起的名字却自在脑海响起。’慕容云衍、慕容云衍，呵呵，当真是一辈子的死穴。

　　将牌位和蜡烛拿出放在大石后方，又用火石将香蜡点着，在身旁摘下桃花三两多枝放于牌前。

　　牌上刻着‘家兄南长萧’。

　　她的哥哥生于三月初，死于三月末。共生于世间二十一年。

　　”哥哥呀。“强忍的泪水在这一瞬间决堤，女子未施脂粉却莹白自然的脸上落下颗颗珍珠砸在桃瓣上，生就了旖旎艳骨。”哥哥呀，如果我不那么任性，可不可以、“女子掩面哭泣”可不可以将你还给我。“

　　‘小阿宁呀，哥哥回来了，快让哥哥抱抱。’

　　‘才不要呢，哥哥从训练营回来臭死了啦。人家才不......呀，你这个坏蛋，放开我了。’

　　‘才不放呢’长萧将清宁举得高高的转圈。‘才不才不，我家小阿宁最香了’。

　　那年清宁八岁，南长萧12岁，一切岁月静好，痛苦之事尚未发生。

　　‘哥哥呀，我昨天看见香凝姐姐了，她还送我了一条绣帕哦，哥哥呀，’清宁转过头看长萧，‘状似吃惊模样，’哥哥，你怎么脸红了呀。‘

　　’死丫头，你故意的吧，还不给哥哥。‘

　　’哈哈，不给不给就不给，让你不带我去鸣凤楼。‘

　　那年清宁12岁，南长萧16岁，一切依然静好无声，苦难尚在潜伏。

　　‘夸嚓’青花瓷瓶狠狠摔在地上。

　　不顾床上已然消瘦的少年，清宁发狠道；”哥哥知道呀，知道父亲母亲是为了救你将我送给他呀。“一步步逼近少年，清宁面部愈发狰狞：”既然知道，哥哥怎么不去死呢，哥哥要是死掉不就一切都没了么。“

　　’啪‘清宁被赶过来的美妇一巴掌扇的偏过了头，”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你哥呀，而且、而且......。“

　　”娘亲。“长萧出声，”儿子有些累了，烦请母亲带阿宁出去。“

　　那年清宁15岁，南长萧19岁。骇浪已至，一切再不能回头。

　　”小姐“雀笙走上前，目色有些闪烁，将手中荷包递上前来。针脚带着明显的粗糙，而面色有些微微发白，好像被人经常抚摸的模样。”少爷、少爷在我们院前，他说、说想见见小姐。“

　　清宁摘桃枝的手一顿，“只说我乏了吧。”语气凝涩。

　　桃花欲酿酒，可是还未入瓮，有人却已离去。

　　南长萧，死于他人生的二十一岁的三月底。

　　那年清宁17岁，南长萧21岁，永远的定格。

　　’你怎么不去死呢‘，如果当初少一些偏激，现在会不会不是那么痛苦。而且当时被阻拦的话应是，’而且明明是因你引起的祸端呀‘。

　　两年前的相见成了最后一面。您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呢，被拒之门外，被最爱的妹妹误解怨恨。又是怎样的忧思可以致人成病到死呢。

　　你最爱的江南我来带您一起看，可不可以、原谅我。

　　“哥哥呀，清宁的无声垂泪转成了低鸣的呜咽声，握住胸前衣裳，指甲握到一片发白。”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风声悠悠，又夹杂着谁的哽咽呢。

　　清宁扶着树枝，看着西斜的太阳，走大路怕是来不及回家了，只能走泥泞小路了。”南歌，慢些，小心地上，前面好像有个亭子，稍后休息一下吧。“

　　’好的。”

　　走到小亭前清宁将裙摆的污泥悠悠抖了下，抬头打量。亭子为石底木身，八个角分别以淡青色纱布和竹帘掩着。阳光透过些许光，里面好像有人。

　　清宁走上前，轻声问下：“你好，我们是附近赶路的人，可以在这里歇下脚么。”

　　厅内人一道身影似乎略僵住了，个矮的那位好像凑上前附在高个子的耳边说话，没有回音。清宁只想，也罢，再累一会也不知何时回家。正要放弃转身时，却见帘子掀开来，逆着光，眼睛有一瞬的不清，却隐约觉得身影熟悉。待适应后只见一个人小厮打扮，另一个人如瀑黑发懒懒系着，垂在身前悠悠漂浮。身影瘦削有型，一身水青衫飘渺如仙，仔细一看竟是颜思。

　　颜思颜思，竟已经这般深记了么

　　下意识的，清宁将满是泥污的绣鞋想藏进裙摆里，却发现裙摆已经脏的没边了。手抓在衣衫竟有些心急紧张的模样。

　　“是李小姐，我家公子请您去里边歇歇。”

　　“不，不用了。”清宁转身，不顾体统就要走，在这个男子面前露出这般模样，只会让自己自惭形秽。

　　“哎，小姐，我......。“

　　“这个情况还想下山，不想要命了么。”是颜思。

　　“安子，去喂马去。”

　　小厮安子看了下清宁又看了下颜思，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供了个手，”那少爷我就走了。“

　　亭内三人相对无言。南歌低着头站在清宁身后，清宁握着手帕也沉默，倒是颜思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站在石桌前继续画画。直到大约半个时辰后，将手中残画画毕。颜思将画吹了吹在卷起放置画筒内，收拾一番道：“今日送你回去怕是不行了，不如到我林中好友家住一晚吧。像是寻求意见，其实已自走了前去。

　　清宁’......‘

　　清宁没想到这个山里竟然还有人住，似乎条件还不错。先映入眼的是一大片竹林，幽绿林长。从竹间小路走进，只见土地开阔，中间施施然立着一座木屋。四方顶，以竹为竖墙，两开门，左右各一大间，左边以细竹为窗。用木棍直立。露出一片红纱帐，竟悄然一家女儿房间。右方一件大窗，露出里面竹床青纱。窗户前放着一把古琴，大气简优。前院一方竹桌，上置紫砂壶和三杯凉茶。

　　男女同舍。清宁心中愕然，只是三人怎么一起居住。

　　而此时景都皇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