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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你的眼里没有星星,只有我 ...

  •   023
      郑萌又嫩又红的脸上还沾着一道泥印,身上的衣服何止一个凌乱,同时脏兮兮得令人发指。雨势虽然小了些,但还在下,她那把彩虹伞却收了起来,伞沿上还有几道泥土随着雨水下滑。
      她偷悄悄瞥身边的张维,察觉到她的目光,那男人笑得更乐了。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不乖。
      郑萌带着小羞恼用伞尖去戳他,张维任她戳了下,接着也拿着他那柄伞去戳她。
      郑萌更恼了,恼得用自己的彩虹伞去打他的黑格伞。张维也跟着动了动手柄,动着动着,两个幼稚鬼直接用伞打起来了。
      “看我的!”郑萌一个横劈。
      “挡!”张维一个竖挡。
      “再看!”
      “再挡!”
      田坎边的紫红小花都看得一脸冷漠,他们还在乐此不疲,你笑我我笑你,笑声汇入轻灵的雨声里,随风传到更远处。
      最后郑萌终于体力不支地收手,她昨夜没有睡,还奔波了好几天。
      “怎么了?”
      郑萌冲他摇摇头:“没事啊,不过那个……”她指向远处那块菜圃,“我们真的可以逃逸吗?”
      张维板起脸:“很严肃地回答你,不能。”
      “啊?”
      他笑了:“这片地是田大爷的,他知道我经常在这画东西,所以我们逃不了,放心,回去收拾好就上门道歉去。”
      郑萌带着笑意斜了他一眼,继而有感道:“张维,其实你一点都没有问题,你只是没有心情再去诠释给不懂的人听。”
      他的孤僻不是言语能力的丧失,只是他独行在荒芜的天地里,没来得及碰上同伴。遇上对的人,他可以手舞足蹈,口若悬河,变成一个对世界怀有无穷热情的孩子。
      她真爱这样的他,真的,好喜欢。
      张维冲着她微笑,他背上是他的画本,手中是他的拐杖,可他凑过去亲吻了下她的脸颊,突然在绚烂的田野上奔跑起来,跑到另一头对她呐喊:“郑萌——!你听到了吗?!”
      她愣了几下,倏然展开笑,也冲他呐喊:“张维!我听到了——!”
      先不说两个泥人一路上受了多少怪诞的目光,先不说房东看到他们俩的时候有多震惊,先不说那房子的寒酸和狭小让郑萌有多心疼,先说一下浪漫的代价吧。
      郑萌洗过澡没多久就发烧了,体温一烫起来简直烫得吓人。
      “萌萌,你等一下,我带你去医院。”他焦急地把她抱起冲出门,可到大门口才发现还在下雨,又折回去拿伞,可是伞……还是得她拿。
      “萌萌,你能支着伞吗?你把伞靠在我肩上,这样可以减少点重量。”他一边打横抱着她往前快步走,一边对着她说话。
      郑萌躺在他怀里,她其实真没多大的力气,伞即使斜靠在他身上,没走几步就会滑着倾倒,在风里被吹弯更是轻而易举,将它支撑确实需要费好多力气。
      她极力扶住它,可还是在一阵狂风中没有扶住,让彩虹掉落,被风吹出好远。
      一瞬间天空其实还是灰的,掉回了冷风冷雨中的现实,让持着梦想的人群瑟瑟发抖。
      张维用了最快的速度把她放下来,他脱掉外套盖到她头上。
      郑萌想要推开:“你会冷……”
      “盖上!”他头一回如此厉声命令她,说完就又把她重新打横抱起。
      四月的天气里,下雨天,没有伞,他们在路旁,企图拦到一辆车,过路的车甩起泥水溅到身上,嘲讽着贫穷。
      可。
      他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她靠在他胸膛,鼻翼里都是他的气息,那是浮萍找到土壤的归属感,落叶归根,永不离去。
      拦到一辆车的时候郑萌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张维想将她放进车里,可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不放手,一副松开就要哭的模样。
      “张维张维……张维!”
      “别哭别哭,萌萌。”他不再拿开她的手,他紧紧抱住她坐进车里,即使那样的姿态有点艰难。
      “砰!”
      “去医院。”
      “哪家?”
      “最近的!!”
      关门声,烦杂的言语,甚至他最后那一下失控的咆哮,在她感官不清晰的世界里都不怎么响亮。
      最清晰的是他立刻软下来的语气,手贴上她的额头:“萌萌,感觉怎么样?”
      她半睁开眼睛,抬起滚烫的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张维……”
      “嗯?你说。”
      “张维,我会不会死啊?可是我死了怎么办?我还没有好好爱你,我还没有陪你看星星晒太阳,以后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要怎么生活?”
      “你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的。”他紧张地用脸去贴她的额头,那温度烫得让他发慌。
      司机听他们的语气下意识地把速度加快:“她这怎么了?要不要我闯红灯?”
      “闯!”他喊完又是一阵慌,“她发烧了,怎么会这么烫?”
      司机那一腔即将横刀立马的热情:……
      不过那熄灭掉的热情很快变成惊恐又腾了起来,察觉到车停下来的张维狂躁起来:“怎么不开?!”
      司机指指前头的车辆:“红灯啊。”
      张维迅速地望窗外看了几眼,他狠狠地踹动了驾驶座:“变道闯!”
      司机跟着抖了几下,觉得自己撞上了神经病:“你开什么玩……啊!”
      张维攥住他的领口,凶恶地瞪着他,与劫匪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他手上没有凶器,但他癫狂得像是磕了药:“我叫你开!!!”
      司机别提多后悔接这单了,可肠子还在发颤,只能惊恐地示意他松开手。
      “张维……”
      他怀中传来女孩无力的叫唤,下一秒他就坐了回去,低头小心翼翼地对她问道:“怎么样萌萌?”他的指腹轻轻地抹开她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语气轻柔得仿佛怕高出一点分贝就把她吓坏。
      司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幅画面,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他今天是撞什么邪了碰上这种煞星?
      好在附近的医院不远,司机违章了两次就将人送达到了医院。
      张维一开车门,抱起郑萌头也不回。
      司机,将付钱的声音憋了回去,自个把车门关上。

      024
      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城镇,医院总是拥挤的,每寸空间里都昼夜不眠着病痛。
      张维冲进这堆烦杂里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在第一时间给她救治。
      好在郑萌这时贴上他的脖子,她炽热的气息哼在他皮肤上:“张维,慢点来,你跑太快我头昏。”
      “好,我不跑。”他将她放在一张靠椅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萌萌,等一会,我去挂号。”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道,眼也没睁开,自然不知道他为了挂号干了什么。
      小城镇的医院自助机还没有普及到,挂号的窗口每个都排满了长龙,张维就近插到了一个窗口的最前面,插队还不够。
      这个暴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是别人尚且不知道。
      被插队的小姑娘愤懑了下没有说什么,倒是她身后一个中年人叫了起来:“哎,你插什么队啊?!”
      张维没有理他,把钱递给了窗口里的人。
      那中年人直接走过来把他的钱拿走:“你到后面排队去!”
      他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狼,微垂着冷漠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笔刀,打开了盖子,尖锐的利刃上冰冷的金属光芒闪动了下:“我今天刚换了刀片。”
      中年人面部抽搐了下,把钱放回窗口,退了回去。
      张维没有立刻把盖子合回去,他就拿着笔刀进行付钱,动作随意得和他此时在修割模型差不多。当然,不太清楚这种行为是否对提高工作人员效率起到了什么重大作用。
      电梯人太多,他是把她抱上楼的,取药,挂点滴。
      雨水早就把他的衣服打湿了,他知道吗?
      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这都不重要,哪里重要得过他怀里的人。
      郑萌揣着喝得差不多的纸杯,看着又转身去倒水的张维。虽然很难受,头晕,无力,体内仿佛在烧灼,可她眼里泛起温暖的欣喜,能遇上他,真好。
      张维背对着她接水,他的目光投在杯中,心思却在算着手头上还有多少钱,其实不用算,那是五百和一千的区别,并不大。
      她可以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却要和他一起吃苦,睡在狭小的房间里,习惯偶尔夜晚爬出来的蟑螂。
      他不愿意!手中的水杯被他一攥,热水烫到了他的手背,即使他很快松开皮肤还是红了一大片。
      他将那皱掉的纸杯丢进垃圾桶,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水,转过身面对她的时候,是微笑着的。
      郑萌看他把水放到可收展的小桌板上,她环过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她多幸福啊,那种富有到拥有全世界的快乐包裹了她。
      当然,如果上帝把全世界都给她,却从里面剔除掉一个张维,她八成会放声大哭。
      她抬头看看他,低头玩玩他的手,他的手……
      “张维,这怎么了!”原来那热水在他手背上烫出几颗水泡,可还不够,她发现他的食指指盖是青紫色的,显然被重物砸过,淤血都堆积在其中。
      张维从她手掌中抽出:“没事。”
      “什么没事!”她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伤口再次扯到眼前,心在发颤,抬头问他,声音都抖动着,“怎么回事?”
      他的唇动了动。
      “不许撒谎!你骗不过我的!”他的唇动一动,她就知道他要撒谎。
      张维垂眸不看她:“没事,搬砖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
      “你说什么?”她听见了什么?搬砖?这就是所谓的打工?当那个剽窃者应有尽有的时候,他在干最苦最累的体力活,他的才华淹没在水泥和灰尘中,该设计出传奇的手在搬动一块注定平庸的砖瓦。她要这么理解吗?
      她几乎快要哭出来,愤然的不甘和止不住的心疼在体内窜动,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它们在她的体内上蹿下跳,让她快要发疯。
      张维抬起头看她:“萌萌,我也只是偶尔去,虽然累了点,但还是必要的。不搬动那些砖瓦,不看一座建筑慢慢拔地而起,我怎么能知道它是怎么长出来的?不去工地,建筑师不是建筑师,也只不过是个工匠。”
      她的眼泪含在眼眶,眨动几下涌回去:“真的吗?”
      “嗯。我去冲点凉水,你一个人可以吗?”他抬起手朝她示意,还歪头勾起一抹笑。
      “嗯嗯。”她点点头,看他起身还对着他吩咐,“记得叫医生上药。”
      他应下,将背影丢给了她。
      说来他也不算在骗她。
      虽然那些房子只是一个个格子的复制,没有曲线,没有光影的游戏,没有承载风和水的祝福,可是当他看到一座建筑竣工,想着它们即将承载历史,成为人群在社会中的安身立命地,他确实有丝咸涩的欢喜。
      只是隐去背着上百斤砖块的事实、刚开始累得连中午吃饭的筷子都掰不开的辛酸、那些匆匆下肚味同嚼蜡的伶仃在人流里的寂寞——那些都即将过去,她不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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