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赫兹的鲸鱼》洛川尘

5、第五章 萧雪

　　“姐姐，我这样穿别人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哦！”
　　等待检票的时候，她注意到小雪拉了拉袖子，试图遮住手上密密麻麻的针口。
　　“我也穿的长袖，我们俩母女是从外太空回来的嘛！”
　　“切，还妈妈，你的眼睛那么小，嘴巴又大，我哪一点像你了？”
　　“我故意抱错的。”纪美剪了票，拥着小雪，附在她耳边小声的说：“喂，别哭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气鬼妈妈克扣你，没给你买最大桶的爆米花。”
　　“妈妈，你说看海报都会看哭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一个吧！”小雪搂着纪美的腰，大声说道。
　　目光刷刷一片投射过来。
　　“好年轻的妈妈！”有人啧啧羡慕道。
　　她们相视一笑，相拥着走向放映厅。

　　出来已是傍晚。
　　小雪张开双手，夸张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叹道：“真好！”
　　然后顺势给了纪美一个大大的拥抱，牵起她的手看了半天。
　　“看什么啊你在！”
　　“姐姐，我也有一只多余的护手霜，回去就送给你。你就放在抽屉里，慢慢擦。手这么粗糙，结婚要带钻戒怎么办！”
　　“是电影里面的情节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我说你的眼泪怎么那么多啊，我都只顾着给你递纸了。电影都没怎么好好看！你看你看，又哭了不是？”
　　纪美一面抱怨一面好笑的给她擦鼻子。
　　“就是，怎么这么多眼泪啊，擦起来好麻烦！下次不看这种搞笑片了！”
　　“嗯，过几天带你来看《捉妖记》。去吃饭？”
　　“麦当劳？！”小雪举起右手。
　　“成交！”纪美举起右手迎了上去。
　　“可是后面那个大叔是怎么回事啊！”
　　纪美回过头，几步开外立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子，双手插在裤包里，正朝她们点头微笑。。
　　是祖春。
　　祖春大踏步走上来。
　　“好巧。”
　　“哪里是来做交流，是来度假嘛。”
　　“也难得放松一回。本来说去看荷花，一个人去太没趣，忙完还有点时间，就来看电影了。去吃东西？算我一个？”
　　“我们要去吃麦当劳。”小雪连忙说，生怕临时变卦。
　　“刚好最喜欢麦当劳。”
　　“走吧！”纪美介绍，“这个怪叔叔是我的老师陈教授。这是小雪。”
　　“陈祖春。祖国的祖，春天的春。”祖春伸过来握手。
　　“可是叔叔，你是在追我姐姐吗？我姐姐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哦。而且很帅又很凶的哦。”
　　“所以我才专门去练跆拳道练到黑带嘛！”
　　小雪有点搞不清状况了，压低帽子，凑近纪美悄悄问道：“姐姐，这是什么状况哦？”
　　“就是你看到的这个状况啊。”
　　“可是一只脚踏两只船是不对的哦。长得漂亮也不行哦！”
　　“我没有踏两只船。”
　　“对了，她没有踏两只船，是我把我的船票搞丢了。”祖春也凑了过来。好笑的摸了摸鼻子。他快40的样子，很高很瘦，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
　　“那我吃我的，你们吃你们的。”小雪噔噔噔跑上台阶，转过来朝他们挥手。
　　“拜拜罗！”

　　也是在麦当劳。第一次约会。六年前。
　　当时刚完成一台手术。肚子饿了，两个人撑着伞出来找吃的，一出医院的大门，祖春立刻扔掉自己伞，挤进她的伞下。深更半夜，只有麦当劳。
　　点了一大堆东西。然后又都没有食欲了。祖春像小学生一样从桌下伸过手捉住她。然后死活不肯松手。回到办公室，刚关上门，他就迫不及待的吻了上来。一直吻到座位上，碰掉了一盆花。
　　那些时光经过的地方。
　　现在，两个人隔桌而坐，只是默默的喝着橘子汁。
　　对面的小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是不能吃，只能喝牛奶，你们呢，不吃干嘛点那么多！”

　　麦当劳出来，她们和祖春告别。
　　纪美帮小雪披上外套，轻声的问：“累不累？”
　　“这种事怎么可能累？”小雪看上去确实精神奕奕。
　　“姐姐，花一块钱买你的故事？”
　　“不卖。”
　　“喂喂，被两个男人喜欢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嗯嗯，感觉好纠结，都那么帅，都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好了。喂喂，叔叔更儒雅一点。而且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嗯嗯，可是他有点太老了，也没有小剑哥哥酷勒------”
　　“别闹了。不是你想的那种状况。我们去前面的公园吧？”
　　“过山车？！”
　　“你想多了，只是去走走，湖里有鲤鱼，我们去钓鱼。”
　　“这算是夜钓吗？”
　　“当然！”

　　可是管理处早已经下班，纪美兴致勃勃的要去买钓竿，小雪说：“算了，我们就站在这里喂鱼好了。”
　　红色的鲤鱼成群结对的游过来抢食她们的面包，远处时而有大鱼蹦的老高。小雪喂毕拍拍手，反身靠在栏杆上，侧着头,伸开两臂，让风从指间穿过。
　　“姐姐，我的状况是不是很糟糕？”
　　“不要胡思乱想——”
　　“我想知道真实的情况。我早就查过资料，你知道我可是出了名的冰雪聪明，你们怎么可能瞒得住我。我只是想证实一下，然后好调整战略。懵懵懂懂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不想再糊里糊涂的死掉。”
　　纪美没有说话。
　　“坐在电影院里的时候，周围全都是健康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戴着帽子生着这种病。他们如果看到每次化疗后我嘴唇污紫，形容枯槁的样子，他们就笑不起来了。真是羡慕他们啊，简直是嫉妒。在他们看起里像空气一样存在的东西，对于我们却是伸长了手都得不到。得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病，任谁都帮不了，你也好电影也好。熊顿不是死了吗？”
　　“看你。”
　　纪美帮她拭泪，她抓过手紧紧把脸贴在上面。

　　院长接过辞呈，带上老花镜看了半天。然后放下辞呈，摘下眼镜仔细用镜布擦拭，问她：“这是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吗？”
　　“是的，院长。”
　　“对医院哪里不满意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出于综合考虑做出的决定，院长。”
　　“这样啊，先放在这里吧。继续好好上你的班，我要先好好考虑一下。陈祖春教授是你的导师对吧？我们有幸请到了他过来做交流，这个就由你来负责接待，希望你把这个工作做好一点。”
　　“可是——”
　　“没有可是。他指名要你接待。话说你好像没有男朋友。也没有人会吃醋。”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院长。”
　　“哦，那就公私分明就好了。这只是工作。”
　　纪美点了点头，默默退出，掩好门。
　　只见祖春立在外面，双手环抱，食指摸着鼻子冲她笑。
　　“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厚脸皮了。”
　　“今天开始。”

　　回到办公桌前，实习医师高能滚动椅子凑了过来。
　　“小美姐，那个患肝癌的宋老太太的儿子来了，据说是混□□的，砸了20万在方主任的桌子上要方主任马上上化疗，他不差钱。”
　　“哦，知道了。”
　　纪美淡淡的回答道。停下笔拿两只拇指揉了揉太阳穴。
　　真心有点太累了。
　　老太太发烧病倒被两个保姆和侄女送进医院，查出来是腹膜癌晚期，已经开始扩散了，出现了比较严重的腹水，因为已经78了，大家一致建议选择保守治疗。老太太倒也豁达，生死看得很开，坚决不化疗。现在半途中杀出个儿子，要不惜一切代价延长母亲的生命。
　　纪美来到方主任的办公室。
　　“你真的要给老太太上化疗？”
　　“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各种利弊都跟他儿子讲了，还是坚持一定要上。要不先给她上一期试试？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出现个奇迹。”
　　“她都快80了，体质很又虚弱，你也知道，再化疗的话，可能死得更快。”
　　方主任腾的站了起来。
　　“小美，这些我都懂，那个人现在就在病房里，你去跟他说去。对了，陈教授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也可以跟他好好探讨一下。”
　　她放下笔，大步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