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33、第 33 章

　　天下着雨。华山很少在春天有这么大的雨，远处起伏的群峰都笼罩在雨里看不真切，阵阵松涛如山呼海啸，和着风声雨声，响彻山谷。
　　闵冬淑卧室的门上仍挂着很厚的毡帘，把满山风雨都隔在门外。屋里暖融融的，小铜狮子薰香炉升起一线细细的碧烟，在半空中袅袅回旋。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凝聚的碧青色烟柱像受了惊似的蓦然消散。毡帘从外面被人掀开，祝聆涛头顶雨笠，提着食盒走进屋来，又回身把门关严，这才掸掸衣襟上的雨水，往里屋探了探头，道：“我娘还在运功呢？参汤喝过了没有？”
　　阿雨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面前小炕桌上摆满了才包好的蛋皮烧卖，一个个小巧玲珑，十分精致。见祝聆涛进来，阿雨忙起身把烧卖收拾到草屉上，一边道：“伯母才出来喝过参汤，今天的气色比昨天又好了些。”祝聆涛把食盒提到小炕桌上打开，一股热腾腾的水汽立刻冲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老醋、辣椒、葱和芫荽混合的浓烈香气。祝聆涛取出两双筷子，笑着招呼道：“我带来了酸汤饺子，趁热吃吧。”
　　阿雨迟疑道：“伯母整整一上午都在里面运功，也应该饿了，不如等等她一起吃吧。”祝聆涛笑道：“不用了，我娘从来不吃荤，我已经告诉厨房给她烩了一碗素什锦刀削面，很快就好。”阿雨睁大眼睛道：“伯母不吃荤？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怕伯母嫌油腻，专门用精瘦肉做的烧卖，看来只好便宜你了。下午再包几笼素三鲜的吧。”祝聆涛叹道：“阿雨，你真的不必这么辛苦。你现在也是大病新愈，该好好静养，可是你反而跑前跑后不肯闲着，让我真不知该心疼我娘还是心疼你了。”
　　话一出口，祝聆涛就觉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阿雨似乎并未在意，她四面看了看，很认真地问祝聆涛：“刚才我在这屋里调烧卖的馅子，你能闻到生肉的气味吗？伯母会不会不喜欢？”祝聆涛摇头道：“放心好了，我娘没有那么娇气。平时在饭桌上虽然只吃素菜，可我和我爹吃鱼吃肉，她也没有避开，有时候还亲自下厨炖肉呢。”“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伯母身子正弱，恐怕闻不得生肉的血腥气。”祝聆涛指指桌上的小铜狮子，道：“这不是薰着香呢？过一会把肉味盖下去就好了。”“这‘寒烟翠’味道太淡了，恐怕盖不过去。不然，把窗子打开一小会，好不好？”
　　祝聆涛连忙拉住阿雨，急道：“这是干什么？身上的寒气才退尽了，再开窗子让风吹了怎么办？我因为娘屋里暖和，我爹又不在，这才让你搬过来住，为的就是怕你再受寒，我这片苦心难道你不明白？看，屋里这么暖和，你的手还是冰凉。一会儿吃完饺子就快点上床躺着休息吧，别再忙前忙后了。”
　　阿雨垂着头听完祝聆涛的一番话，半晌才低声道：“师兄，我知道伯母为救我损耗了很多功力，可是我既不懂医术，武功又不好，实在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弄点可口的饭菜给伯母吃，把她照顾好，我心里才好受一点。”
　　祝聆涛深深叹息，把阿雨两只冰凉的柔荑紧紧握在手心里，柔声道：“我娘有我照顾就够了，何况还有那么多师弟师妹呢。你不好好保重自己，万一旧伤复发，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阿雨浅浅一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让我为伯母尽点心吧。除了师父，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伯母她老人家的再生之德。”
　　祝聆涛静静地凝视阿雨，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发丝，似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阿雨，难道你还不明白，娘做的这些，也是为了我……”阿雨不解地看着祝聆涛，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身子一颤，低下头去，一抹羞涩的红晕却从双颊透出，渐渐散开到满脸，很快竟连耳根都微微红了。

　　来到济南五天之后，萧逸君终于答应动身南下去找冷若云。冷无尘喜不自胜，立刻向白珍珠讨来了“醉八仙散”和“金刚倒”的解药。萧逸君体内“醉八仙散”的药性早已被他用内力逼出，服下“金刚倒”的解药后，他不动声色地提出了另一个要求：临行前与阿雪单独话别。
　　阿雪被关在后院沉香斋已有数日，乍见萧逸君走进门来，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想都没想就扑到了萧逸君怀中，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萧逸君一动不动地紧拥着阿雪，始终使自己的背影朝向窗子。他知道，此刻谷怀虚，或者还有白珍珠，必定在暗中监视。萧逸君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纸包，然后凑近阿雪耳边轻声道：“这是‘醉八仙散’的解药，快收好了。”阿雪一愣，刚抬头要说话，萧逸君手上用力，把阿雪紧紧搂在怀中动弹不得，低声道：“小心，外面有人偷听。”一面顺手将解药塞进阿雪袖内，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周，压低声音笑道：“咱们换个好地方说话，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谷怀虚和白珍珠正在暗处窥探，只看见阿雪身子轻颤，似乎在哭泣，却听不清两人之间的对话。忽然见萧逸君将阿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然后将床帐严严实实地放下，只留两双鞋子在床前脚踏上。
　　谷怀虚狠狠瞪了白珍珠一眼，心中十分不悦，暗道你不是说这两人不是真夫妻吗？瞧瞧现在怎样？人家两口子有什么私房话，自然都要在枕边说完了，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傻等他们下床吗？一怒之下，谷怀虚扔下白珍珠掉头就走。白珍珠心里十分委屈，明明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可眼前的情况又十分出乎她意料，踌躇一会，也只好跟着谷怀虚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