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59、亥时之约

　　那一日，陌如玉误伤了苏紫凝，其实林萧然从伤口上就看得出来，苏紫凝身上穿的‘金丝软甲’是上等护具，一般刀剑根本刺不进去，陌如玉纵有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也没有那个力气能刺穿‘金丝软甲’，苏紫凝说的是真话，她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用身体的力量压在匕首上，才会出现那样的伤口……林萧然生气的是陌如玉的态度，既然不小心伤了人，就该内疚、道歉才对，谁知那丫头当时毫无羞愧之意，回到客栈更加变本加厉、无理取闹……看样子真是从小被父母骄纵坏了，无法无天……
　　林萧然向来修养极好，又没有跟人争执过，或者说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敢跟他争执，见了陌如玉那般刁蛮不讲理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出去走走，顺顺气儿，等过一会儿陌如玉闹够了，再回来，再慢慢跟她讲道理……想到这儿，他抬脚就出了门……
　　走到大街上，正逢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所以这个时辰，外面依然很热闹，他也没心情赏灯，就往河边僻静的街道走去，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静一静……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暗器破空的声音，他转身一躲，就听那暗器打在了身旁的树上，力道不是很大，定睛一看，是一只飞镖，镖尾上绑住个字条，他拔下飞镖、展开字条，就见上面有几个瘦金体的小字“请跟着花灯走，来付‘亥时之约’，花灯题诗为‘月色灯火满帝都’”，林萧然知道，这是唐朝李商隐的诗，为了庆贺上元灯节所作，他急忙抬头四处寻找，果见不远处一个二层精致小院的门上高挂着一盏题有这句诗的花灯。
　　他便往那小院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是谁要见他呢，上次‘飞镖传信’还是一个多月前，在张掖那个‘五彩丹霞山谷’附近的小客栈里，还特意注明让他支开陌如玉……那天陌如玉被酒醉的王二欺负，耽误了时间，才错过了那次的‘亥时之约’……如今这人是怎么知道他们在长安的？毕竟他们才来没几天，也没怎么出过门，难道……有人跟踪他们？不管了，先见了再说，反正今天正好有时间……
　　他上前敲门，来应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长相清秀的小丫鬟，见了林萧然便说：“公子来了？夫人在楼上等您。”
　　原来要见他的是位夫人，林萧然心里道，不知道是哪位夫人？不知道自己是否认识，然后就在小丫鬟的引领下来到了后院楼上……
　　一见那位夫人，他有些愣住了，没见过，不认识……那夫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穿了一件精致典雅的鹅黄色的绣花衫子，云鬓高挽，身材芊细苗条，虽谈不上如何‘美貌’，却也端庄秀美、仪态万方……尤其是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高贵典雅的气度，一看就非常的有文化和修养，让人很愿意与之亲近……
　　那夫人见林萧然走上楼来，便款款地站起来，对林萧然微微一躬，道：“林公子，你来了，欢迎！”声音竟然说不出的温婉甜美，就像十几岁的小姑娘……
　　林萧然连忙躬身还礼，道：“夫人好！不知夫人引在下来……有何贵干？”
　　那夫人笑了，眼睛里透着柔和的光芒，道：“我是陌如玉的母亲。”
　　林萧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陌如玉的母亲？然后，他马上意识到不是百花谷里的那个娘，而是陌如玉现实生活中真正的母亲……但是玉儿竟然会有这样的母亲？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以前他甚至认为玉儿的口没遮拦、没修养、臭脾气、普通的容貌肯定都随她母亲，是因为家教不好，才被惯成这个样子的……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气质和风度的‘母亲’……
　　正愣神间，就见那夫人又笑了，优雅地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指着屋内的茶桌说：“林公子请坐，我给你泡杯茶，咱们边喝边聊，可好？”
　　林萧然连忙告谢：“多谢夫人！”，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陌如玉的母亲，他们还没成亲，所以还是称夫人更合适些，于是他依言坐到了对面。
　　陌如玉的母亲开始泡茶，动作娴熟而典雅，看着她泡茶才会明白，原来茶艺真的是一门艺术，行云流水，气度风雅……不一会儿，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汁便送到面前……
　　“林公子，请尝尝我的手艺……”夫人说，声音依旧温婉动听。
　　“谢夫人！”他端起茶杯，尝了一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香淡雅、回味无穷的味道，这是他有生以来喝的最好的一杯茶，除了茶叶的品质之外，他认为最重要的是陌如玉的母亲深通茶艺，这泡茶的功夫恐怕是世上一流、独一无二的……
　　就见那夫人继续温婉地说道：“林公子慢慢品茶，我有几句话想跟公子聊聊，那咱们就边喝边聊……”
　　“是，夫人！”林萧然连忙道。
　　“玉儿还是个孩子，不太懂事，这些天你精心照顾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在这里以茶代酒，先行谢过了！”
　　“夫人哪里话来，我跟玉儿有婚约……理该如此……”林萧然说的有些没底气，因为这婚约既没有父母之名，又没有媒说之言，还不知道陌如玉的父母是否知道，是否同意，所以他说的有些没底气……
　　那夫人似乎目光深邃，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就温柔地说道：“你跟玉儿有婚约，我知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本来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
　　“夫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你看……我家玉儿今年有多大了？”夫人问。
　　林萧然心里有些打鼓，他听陌如玉跟自己说过，他们两人一样大，那就是说都二十八岁了，但是她那个架势和模样又不像，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任性的孩子；但陌如玉也说过，她曾见过自己的父母在白桦林里约会，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照这么算来，陌如玉应该比自己大很多……那么，夫人这么问的意思？他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夫人说陌如玉其实很老了，只不过驻颜有术，他们年纪上不合适等等的话……
　　所以他吞吞吐吐地说：“玉儿说……她跟我……一样大……”
　　那夫人笑了，道：“她没有你大，是因为你这个‘笔境世界’中时间的计算方式，跟我们‘现实生活’中计算的方式不同，‘现实一天、笔境一年’，玉儿可曾跟你说过？”
　　林萧然才猛然醒悟道，陌如玉确实说过，那这么说来自己活的这二十八年，对陌如玉来说只有二十八天，玉儿说八岁认识自己，不会现在也八岁吧？这就糟了，她母亲肯定是不同意他娶幼女，所以才来找他谈判的……这么想着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没想到那夫人又马上洞穿了他的心事，仍然笑着说：“你不用担心，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帮你算算，你就知道玉儿今年的年纪了……”
　　她给林萧然又蓄了一杯茶，接着道：“对玉儿来说，在现实生活中过的一天是一天，在笔境中过的一天也是一天……她的年纪就是这么计算的……而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概念……”
　　“哦……原来是这样……”林萧然这才明白。
　　就听那夫人继续道：“那么，咱们就来算算玉儿的年纪：她在百花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正好十六岁，那时候你刚出生三天，十六岁才能再来百花谷见她，所以她就回家等了你十六天（即你活了十六年）……你们第二次见面时，确实差不多一样大，都是十六岁……你进了大宅，在里面呆了一年多（即玉儿就回家等你一天多），所以等你跟她从大宅逃走，离开百花谷的时候，你十七岁半了，她还是十六岁……之后她为你造梦半年，直到你们双双坠崖，那天你十八岁，而玉儿大概十六岁半……后来她被救回家十天（即你等了她十年），等她再回来时，你已经二十八岁了，而玉儿是十六岁半再加上十天，她还十七岁不到……然后又跟着你游山玩水半年……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玉儿现在十七岁……她还是个孩子……
　　“原来是这样……”林萧然恍然大悟，他才明白陌如玉为什么老像个孩子，长不大的原因了，原来不是驻颜有术，是真的就没长大……
　　那夫人见他明白了，又接着说：“我们那个年代的大都只有一个孩子，父母都要忙于工作，所以孩子大多数时间都由家里的电脑陪伴、照顾……但电脑不是真人，只能例行照顾她的起居生活，却不能教她为人处事、做人的道理，不能给她人生的阅历、生活的经验，她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相伴，只能在这笔境的世界里游玩猎奇，又是这笔境的主人，就养成了狂妄自大、刁蛮任性的毛病，还望林公子多担待……”
　　“无妨……夫人……我既然要跟她成亲，就会照顾她一辈子！”林萧然保证道。
　　“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那夫人继续温婉地道：“只不过我不明白，在别人眼里：玉儿是个长相一般、不懂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文化、说话又欠礼貌、脾气又不好的孩子……你看上了她哪一点？能跟我说说吗？
　　“在我眼里……玉儿不是这样的……”林萧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