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113、凤凰涅槃

　　为了画《五美图》林萧然一夜未眠，不过他内力深厚，倒也无妨。天刚大亮，他便带队出发，往军事竞赛指定的山谷进发。
　　刚靠近山口，他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淡，夹杂着野草和花香，有些不同，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不过，他相信耶律宗真的人品，绝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暗算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率领队伍走进了山谷。
　　进去一看，辽军早已排好应战的阵法，不过，这次真的有些不同于往日，阵前竟然没看见耶律宗真的身影，代他来的是以前见过两次的副将，还算面熟，林萧然不由好奇，问道：“请问将军，你家太子殿下何在？”
　　“太子殿下偶染风寒，卧床不起，特派我前来应战，望王爷海涵！”那副将抱拳回道，倒也不卑不亢，神色自若。不过林萧然从他身后的兵士阵营里却看出来端倪，这些人绝大部分都呆坐在马上，没有呼吸，很可能是‘人偶’，难道辽军这次也想效仿‘出奇制胜’？
　　林萧然暗自思忖：那耶律宗真本是练武之人，功力深厚，又怎会轻易感染风寒、卧床不起？太子素来光明磊落，又是军中主帅，不可能轻易受命与人，难道辽军中来了什么级别比他还高的大人物？除非大辽皇帝亲自出马了，但不至于吧……为了抢水晶棺，竟然御驾亲征了吗？他本就心思缜密，正低头琢磨原委，就听那副将道：“王爷，开战之前，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应允！”
　　“将军但说无妨，主要本王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末将想借您手上的玉石扳指一用，不知可否？”那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萧然没料到他求的是这个，这是陌如玉的母亲所赠，虽不名贵，却绝不能离身，当初他答应过，还真不能借，所以只能答道：“这扳指是一位长辈所赠，我当初答应过绝不离手，因此……无法借给将军，还请谅解！”
　　“哦？那……可否借我一阅，片刻便还给王爷，就在此处，绝不离开！”那副将又恳求道。
　　说到这个份儿上，林萧然倒也不好意思太小气，看看也无妨，何况就在此地，距离这么近，不怕他硬抢，也量他也没这个本事和胆量，于是笑道：“自然无妨！”说着就把手上的扳指退了下来，策马上前几步，放到了那副将的手上。
　　那副将明显没有心里准备，没想到这么容易拿到，激动地手都抖了，接过去的时候眼底放着光，只见他立刻伸手接过一个盛满清水的金碗，把扳指扔了进去，那本来碧青色花纹的玉石扳指，此时竟然泛出一圈金色的光晕，同时仿佛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错觉……
　　就见那副将激动地低声自语：“是真的，果然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扳指吗？”林萧然也忍不住好奇起来，看来陌如玉母亲的东西，既然来自于未来，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啊……不是……我是说这个金碗是真的……”那副将搪塞道，依依不舍地将扳指还了回来，目光却不经意地划过林萧然的肩头，往北面崖顶望去……
　　林萧然敏锐地觉察到：他身后的崖顶上有人！莫非……有个重要人物藏在崖顶指挥，在那里设伏，准备把他们一网打尽？若是这样，耶律宗真肯定被辖制了，否则辽军绝不会这般行事，如此一来，今日恐怕凶多吉少！那么会是谁呢？最可能在哪个方向呢？那副将的目光恰好为他指明了位置。
　　正思索间，抬头看见那副将背着一张铁壁硬弓，显然是个趁手的兵器，于是便有了主意，他将扳指戴回手上，笑道：“素闻大辽擅长骑射，而这扳指本是拉硬弓所用，将军的铁弓箭弩可否借本王一阅？让我也见识一下大辽的神兵！”
　　“有何不可！”那副将倒也爽快，立刻将弓箭奉上。
　　林萧然轻拉弓弦，感受了一下这把弓的力度和弹性，估算了一下射程，观察了一下风向，然后随手搭上了三只弓箭，也没见怎么用力，只见他转身回头，一踏马背，那大宛宝马极有灵性，立刻踏蹄甩背，将林萧然弹了上去，他的轻功本就天下第一，此时人借马力，立刻飞天而起……
　　一跃之下，便从斜下方的角度，看到了北方崖顶上藏着的那个人，戴着巨大羽毛织就的帽子，身披五彩羽衣，脸上涂着浓墨重彩，看不清容貌，此时正高坐在马上，偷偷往崖底观望，却冷不丁地发现林萧然已经飞跃而起，他还来不及躲避，就见寒光一闪，冰冷的羽箭瞬间便刺进了胯下战马的双眼和心脏，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那马双眼一盲，胸口中箭，吃痛之下，往前飞奔两步，来不及嘶鸣，便一头栽落下悬崖……
　　此时，林萧然已经落回马背，算准时间、看准方向，一提马缰，策马飞奔而去，一伸手刚好将那人稳稳接住，锁住了他的喉头，将他牢牢地控制住，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林萧然早已打定主意，首先要抓住这个主谋之人。
　　那人惊魂未定，落下时帽子也丢了，衣服也散了，很是狼狈，刚才没提防，是因为林萧然借的是辽军副将的弓箭，本以为不过是看看而已，没有防备，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射了下来，此时他只能佯装镇定，倒是那副将惊慌失措地叫道：“国师大人……”，就预飞身来救。
　　林萧然立刻扣紧手指道：“别动！敢动我就立刻捏死他！谁觉得出手比我快的，尽管来试试！”这句话很管用，辽军早就被他之前‘一刀一个’的身手吓破了胆，呆立在原地，谁也不敢乱动，看来这国师在聊过果然很有威望，辽军很顾及他的性命。
　　国师？林萧然同时明白了此人的身份——这就是那个唆使辽王来抢水晶棺的人。一想到这大辽国师曾想设法，暗害他的宝贝儿子，林萧然便心生厌恶，他冷然道：“原来是国师大人，失敬！说！耶律宗真呢？你把他怎样了？”
　　“太子殿下已经奉旨回国了！”
　　“回国了？那约好的两国之间的‘军事竞赛’呢？由谁来代为执行？”林萧然很惊讶。
　　“什么‘军事竞赛’？只不过是太子殿下跟你玩儿的‘小儿科的游戏’罢了，我大辽兵强马壮，怎会因为区区一个游戏而罢战？”那国师的口气咄咄逼人，毫无怯意。
　　“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林萧然怒道。
　　“那只是你们两个人的口头约定，可有国书为凭？”那国师狡辩道。
　　“巧言吝啬！”
　　那副将见了急忙打圆场道：“王爷，有话好说，先请放了国师大人，咱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那就要看你家国师的态度了！”林萧然冷然道。
　　忽然见那国师抬手做了个手势，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见有数百个木桶从四周的崖顶滚落，瞬间便在谷底摔个粉碎，黑色的粘稠状的油脂流撒了一地，溅湿了四周的地面，到处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没想到尽然是桐油！战马也似乎抵受不住，喷着响鼻……
　　林萧然才猛然警觉，刚才自己闻到的参杂在淡淡的花香中的奇怪味道原来是桐油，一种深埋在地下的油脂，他的一个师傅的家乡就有，曾随身带来一小瓶，小时候他见过闻过，就深印进了脑海。桐油遇火即然，而这山谷四处空旷，只要一只火把，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就会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他很惊讶，自己还没动手，难道那国师就打算跟他同归于尽？情急之下回头一看，就见辽军副将虽然也被桐油溅了一身，却镇定自若；辽军的战马嘶鸣着，虽然被桐油的味道呛的有些迷失方向，却被马背上的兵士用缰绳牢牢锁住，看来训练有素、有备而来；反而是宋军没有心里准备，士兵们也没见过桐油，战马受惊，乱作一团。
　　只听那副将道：“王爷，还请放了国师大人，否则咱们就只能玉石俱焚了！”
　　林萧然知道，这次恐怕凶多吉少，目前首要的是让自己这一万宋军离开山谷，脱离险境，于是对那副将说：“将军，要我放开国师也不难，请让我的人安全离开，我便放了他！”
　　“好！一言为定！”副将爽快地答应道，而那国师此时受制于人，只能一言不发！
　　于是林萧然立刻下令撤离，宋军训练有序，军纪严明，顷刻之间后队变前队，井然有序，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撤离，不一会儿便走的干干净净。
　　没有了牵绊，林萧然一身轻松，以他的武功，若想脱身也不难。他放开了国师，讽刺道：“国师备了这许多桐油，就是打算跟我一起死吗？”
　　“你竟然认识桐油？看来我真的小看你了……”大辽国师赞叹道。
　　“我当然认识，只不过……你若想用桐油火烧我军，却非君子所为！就不怕失了国师的身份吗？”
　　“谁说我要火烧宋军？我只不过要火烧你而已，其他人并不重要，给你陪葬而已！”
　　“火烧我？痴人说梦！”林萧然又好气又好笑，能火烧他的人还没生呢，他苦练了三十多年的武功，怎会轻易被人烧死，这国师倒是大言不惭。
　　“就是火烧你！有什么可笑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那国师眼底翻着诡异的光芒，这让林萧然猛然想起耶律宗真说过，这国师博古通今，即知道陌如玉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又知道苏紫凝的水晶棺，还知道打开之法，难道？他也来自于陌如玉的那个世界？不太可能……
　　玉儿和她的父母都说过，能来这个笔境的真实的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绝不会有别人，那这个国师又是从何而知的呢？忽然，他心里泛出一个惊恐的想法，这个国师是另一个慕容熙，另一个本该早死的恶魔，却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另一个蝴蝶效应）而获救，从此遗害人间，如果真的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慕容熙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那么，此时杀他轻而易举，问题是这人是大辽国师，就此杀了，恐怕会立刻引发两国的征战，生灵涂炭。若不杀，此人会继续挑拨辽王抢水晶棺，甚至制造更多引发两国相争的矛盾，怎么办？
　　正思忖间，就听那国师阴测测地道：“你别以为你那一万人马退出山谷就能保全性命，我十万大军早已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你真卑鄙！”林萧然暗怪自己这次大意了，只想到耶律宗真是君子，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看来今天如果摆不平这大辽国师，自己驻扎在大营的那二十万大军恐怕也凶多吉少！
　　“你就不在乎这里辽军兵将的性命了吗？”林萧然怒道。
　　“这里只有区区一百人的敢死队罢了，其他的则是绑在马背上的‘人偶’，我大辽勇士绝不畏死，为的就是设下陷阱对付你！我唯一失算的就是没料到你会借弓箭，趁我不备，将我从崖顶射下来。若想活命，就乖乖地交出水晶棺，否则……你心知肚明！”国师道。
　　林萧然还真没见过这种拿自家兵士的性命不当回事儿的做法，怒道：“心知肚明又如何？”
　　就听那国师道：“王爷，无论你武功多高，只要我一声令下，点燃桐油，也必死无疑！王爷是难得的帅才，你若战死，大宋便后继无人，我大辽便可挥师东进！我听说你的侧妃下月即将临产，如今你权倾朝野、富贵齐天，又有娇妻美眷，自然惜命得很，舍不得死！”
　　“要死也有你大辽国师陪葬，我也不亏！何况我大宋人才济济，即使我死了，尚有无数精兵强将，你们也休想踏入我国土半步！”林萧然怒斥道。
　　“由我陪葬？你太小看我的道行了！”那国师狂笑道，话音未落，不知怎的，他身上冒起来一股黑烟，瞬间便滑出了两丈开外，没想到竟然是个忍术高手！
　　电石火光间，林萧然根本来不及细想，一把甩出腰带，那是个暗器（是他的暗器师傅亲手所做，他从小带到现在），由金丝银缕织就，一圈圈环绕而成，腰带扣暗藏挠钩，甩开去有五丈多长，这腰带一下就抓住了那国师的背心，林萧然一抖手就将他抓了回来，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他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火折，扔进了战马脚下的桐油里……
　　离开笔境的唯一方式只有‘死亡’，他无法逃避！陌如玉是这笔境的主人，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她轻而易举地找到！大丈夫顶天立地，他又怎能自杀，让妻儿内疚蒙羞呢？唯有战死杀场，报效国家，方显英雄本色！林萧然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没打算此刻就死，他还想看看未出世的孩子，还想先打赢这六场‘军事竞赛’，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为国阵亡、战死沙场’……虽然‘人间一天，笔境一年’，他相信陌如玉的父亲不会急于这一天时间……
　　他是临时改变主意的，刚才他在那国师的眼中看到了跟慕容熙一样的恶毒和诡异的目光！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这国师有备而来，若让他逃脱，后果不堪设想，反正自己早晚都要死，与其让恶魔逃脱，让大宋蒙难、生灵涂炭、百姓受苦，不如此时跟他同归于尽！而唯一的办法就是点燃这山谷中的桐油……
　　一时间，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爆炸声掀起的气浪吞噬了整个山谷……林萧然死死地用双手扣住了那国师的双臂，让他无法逃脱！在被炸飞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莫玉瑶，那个被困在百花谷中善良的女人，真想……在临死之前见她一面……可惜，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