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家坐坐好吗》愔愔悦行

2、长点儿心行不

　　林蔚纠结着要不要开门，敲门声停了，接着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林蔚头毛炸起，手脚无措，怔愣着不知如何应对进来的人。
　　“臭小子，咋不接电话啊？！”进来的中年男人扯着嗓门嚷嚷着走近了林蔚。
　　“嗯…，刚在盥洗室。”
　　“拉屎就拉屎，还整个……！这咋还长能耐了，会整词啦。拉完咋不回电话？”
　　“……呃，呃……便秘，时间长，才出来。”
　　“草……你那个，这两天好点儿没，胃还疼不？”
　　“嗯，疼。”
　　“草，……那去买点药去，别硬挺着啦，”
　　“嗯，一会儿去。”
　　“你这脸咋了？咋红一块，紫一块的？”
　　“不小心弄上墨水了，搓大发劲了。”
　　“……，”
　　不知是觉得林蔚回答的太得体，还是太不正常，这个从进来一直在大呼小叫的男人忽然间就没词儿了。林蔚不知道继续怎么聊，真怕言多有失。万一演得不像原主，再被这二愣子生物学父亲送进精神病院就惨了。正无语的低头描脚尖，对方又开口了，语气变得温和了些：“那个，现在一个人住，要好好吃，好好喝。嗯……别把你何姨的话往心里去，爸爸肯定不能不管你，你奶奶这房子既有了遗嘱了留给你，别人想拿也拿不走。还有你奶奶的存款，你收好了，别露出来，你何姨可惦着呢。以后爸每月再偷摸给你五百块，别让你何姨知道，加上之前一直给的，估计够你用了。那个，我还得回去店里，不陪你了，放门口那是给你买的豆油和大米，还有咱店里水果。都这么些天了，别老哭叽的了，好好滴，别让你奶奶在地下不安心。”
　　“……”林蔚心万马奔腾，无语破表，怪不得这孩子生无可恋的，原来这是最亲的人去世了，成了三不管单位了啊。
　　“那个，我先走了，手机一直开机啊！每天给我打个电话啊。”说完这句话，这个风风火火进来的人又急风暴雨的走了。
　　林蔚自省在之前46年的生命里很少和这样粗糙的人打交道，这貌似亲爹的节奏啊，以后可怎么处呢？一时愣在那，半天才回过神儿。到门上试了试钥匙，知道怎么开门锁门了，就出去，五楼走下来，七拐八拐走出这个非封闭的小区。林蔚乐了，这里居然离原来家所在的“华帝新城”不是太远，最多就两站地，太好了！林蔚心急，也懒得等公共汽车，直接往家的方向奔去。
　　等进了小区，站在单元门口，林蔚一边狂喘一边害怕了，看着三楼上自家晒台窗户里，原本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已经被拆掉了，肯定因为事发突然，连白奠灯都没来得及挂。真的要上去吗？要面对一屋子悲伤的亲人，该怎么说？现在也就早晨8：00多钟，离自己翘辫子也就12个小，亲人们正悲痛难过。以学生的身份进去？这个身体也太小了点儿，林蔚生前的学生最小的也都高一了，进去了要怎么说？总不能见面就说：“大伙别难过了，我就是林蔚，我重生了，都收收，都收收，我们来展望一下未来。”估计直接就能被火爆的婷婷打出来。想想各种难以应付的场面，林蔚强自压下奔上楼的冲动，慢慢的转身离开。走过小区广场院边的甬路上，不经意间看到了妹妹那辆白色的帝都牌照的宝马X5。这是妹妹妹夫连夜从北京开回来的啊，初五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才从这里回的帝都，这又折腾回来，那么晚，走高速，多不安全啊。想着想着，泪眼模糊了一切。
　　今个是大年初九了，还是这么冷，不知不觉满脸的泪水，更是冻得林蔚发抖。下意识的翻衣兜找纸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恣意流淌。想想，反正这个身体是个小孩子，被谁看见了也无所谓。索性靠在妹妹的汽车门上哭个够，把这几个小时里感受到的各种负面情绪一一倾倒出来。哭累了，释放的差不多了，正想用袖子抹抹脸，旁边居然伸过来一只拿着包儿心相印纸巾的手。雪中送碳啊！林蔚豪不犹豫兼豪不客气的接过来，抽出一张，仔细的擦干净脸。随手把湿皱的纸巾塞进衣兜，回手想把纸巾包还给身边不知停了多久的人，扭过头居然只看到人家衣服上的牛角扣，再抬头才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孔，十五、六岁样子的男孩儿，大眼睛，长睫毛，高挺的鼻梁，坚毅的唇角，从这个仰视的角度居然看到了两个完美的非常对称的汉字顿点儿形状的鼻孔。真好看哪！这么些年咋没注意小区里有这么帅的男孩儿呢？这要大几岁就好了，可以当姑爷子啊！
　　“看够没？”青春期男孩儿特有的声音打断了林蔚的胡思乱想。
　　“……，嗯，没看够。”林蔚把纸巾包塞到年轻人的手里，忽然间就想这么任性一下，无所顾忌的说道。
　　“……，……你留着吧”年轻人又把纸包塞回了林蔚手里。
　　“好，谢谢了。”心相印纸巾爱好者林蔚略开心的把纸包装进裤兜里。
　　“……”“眼睛都哭红了，跟个兔子似的。”
　　“呃……，我一般不哭，几十年了才哭这一回。”林蔚实话实说。
　　“噗……被家长揍了？”对方被逗乐了。
　　“……没，没有，遇到一件……非常伤心的事儿。”林蔚一脸的不自在，这感觉就像在学生面前痛哭失声一样，怎么想怎么丢脸。忘了自己现在看上去比人家还小很多。
　　“那咱俩差不多，我也遇到伤心事儿了。”
　　“……噢？那说说呗？”原本就热心肠的林蔚面对重生以来第一个好好跟自己说话的人，格外感动，不由得就撩意渐浓，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漂亮男孩儿，简直想立刻掏心掏肺了。
　　“我的一本寒假作业，就差几页就写完了，刚刚被我小弟撕了个稀碎。”
　　“……那你没揍他？”这得多混蛋的孩子！
　　“我不敢，怕我爸和我后妈一起揍我。”年轻人依旧笑眯眯的，惹得林蔚心痒。
　　“……呃，那你把本子拿出来吧，我帮你把它裱回去。”林蔚前世没少给孩子们干这样儿的活儿了，非常自信的说道。
　　“……，噢？……真的，真的能裱回去？可碎了，特别碎。”
　　“能，肯定能，我挺擅长干这个的，你去取来……，找个袋子装好，别丢篇儿短页儿的，我在这儿等你。”
　　“……，那好，……，那你也别在这儿等着，这儿太冷了，……要不，……到我家坐坐好吗？”
　　“……不，不了，我们还不太熟，这就上门不好。你就不担心我是坏人吗？”
　　“就你这样的坏人？再来十个吧，我能考虑考虑要不要对付。”男孩子揶揄的看着林蔚。
　　“嘿嘿……”林蔚一如前世无忧无虑时候，没心没肺的笑了。
　　“那要不，你去大门口右拐，有家早餐馆等我，那暖和，你点好吃的等我，别付账，我请你。”
　　“好的，好的，我知道，家家乐早餐，我等你。”林蔚想到吃的，开心的扭身就跑。边跑边回头，边跑边蹦哒，咦？！身轻如燕啊？！
　　“我马上来，”说着，男孩子也转身向相反方向跑了，还跑得那么帅气，姿态那么好看，林老师以专业的慧眼观赏、目送男孩儿消失，心想：这孩子不当模特都亏了。

　　早餐馆里，因为刚大年初九，生意有点儿冷清，只有两张桌子坐了客人，不知多久没有进食的林蔚此时又饿又渴，看着餐台上各种食物激动得不行不行的，快速点了两份八宝粥，两屉猪肉小笼包：“不知道那男孩儿有啥忌口的，算了先不想了。”一份蒜蓉海带丝，一份水煮花生，想了想又添了两个煮鸡蛋，然后找了个远离门口，而且靠着暖气的坐位坐下来，看着熟悉的环境，面对着熟悉老板，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小兄弟儿，头回来啊。这是自家腌的小萝卜咸菜，特色菜，免费品尝。”老板一边端上餐点，一边稍有生疏地介绍，让林蔚心里刚刚涌起的轻松写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看看眼前的这些吃的，加一起怎么也得30块，如果刚刚那男孩子不来，就凭衣兜里那十几块钱，呆会儿要怎么出这个屋啊。那男孩儿以前真的没见过啊，是不是这院儿的都不知道，林蔚啊，林蔚，你是模样儿变小了，不是心变小了，长点儿心吧！
　　正如坐针毡、犹豫着要不要动筷子的时候，餐馆的拉门响了，那挺拔帅气的男孩子如罩圣光一般的走近了，在林蔚对面坐了下来。
　　“咋了？怕我不来了？”边说还边伸手在林蔚眼前搏存在感一样的晃了晃，林蔚心说：晃啥晃，不晃都要闪瞎了。
　　“是有点儿，我出门没带够钱。”一脸尴尬的林蔚实实在在的说了。
　　“快吃吧，别愣着，天冷，凉的快。”男孩子说着，拿起筷子开动了。
　　林蔚经过早上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胃肠早就翻江倒海，连忙抄起筷子夹起一只肉包子吃起来。估计这男孩子也饿了，两个人一起唏哩呼噜，吃的又香又快。男孩儿看看吃得快没了，又跟老板点了一屉包子。林蔚顿时很开心，本来也觉得不够吃，这下可以尽情吃饱了。
　　等两个人都撂了筷儿，那男孩子开口买了单，就把一直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塑料袋子拿起来：“的确是太碎了，我妈刚才说让我去书店买一本同样的练习册，再写一遍，要不我听她的好了，省得你麻烦。”
　　林蔚接过袋子，仔细看了看，也不是每一页都撕得很碎，而且整本练习册也就20多页的样子，心里有了底：“能裱的，你放心，给我一天肯定能完成，我们干吗要听后妈的？”边说边抬头冲着对方笑了笑。
　　那男孩儿也笑了，一脸的阳光，一嘴的白牙。林蔚乐得更傻了。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还好对方还没有被林蔚的一脸呆样雷晕。
　　“林蔚，我们以后是朋友了！”林蔚笑嘻嘻的伸出手。
　　“周瀚泽。”男孩儿握住了林蔚的手，很郑重的上下摇了摇。林蔚开心的骨头都酥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手好热啊！皮肤真好啊！手背上还能看到小汗毛孔，手心里好像还有小茧子，这是要闹哪样，有生以来还能跟这么帅气的小男孩儿握手，真是不枉此生啊！！！之前的林蔚因为职业是教师，后来又慢慢了解了自己的性向，所以一直都努力的避免与各种学生有肢体接触，但凡与人握手客气所也都是学生的家长、同行、领导，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握着对方的手还敢有这样天花乱缀的心思。
　　“那，你家在几号楼？以前没见过你啊？”周瀚泽慢慢收回手，打断了一脸花痴的林蔚正在进行的奇思妙想。
　　林蔚费尽了洪荒之力，才把“49号楼22号”这几个字咽到肚子里。“……呃，……嗯，……其实我不住这院儿，我是今天早上受了我后妈的气，跑出来散散心，一不小心跑这里来了。”
　　“那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啊。”周瀚泽一脸的黯然。
　　林蔚看着消失了阳光的俊颜立刻心疼到肝胆俱裂，急急的补充：“不过，现在遇着你了，以后就全是开心的事儿啦！”
　　“……”周瀚泽非常无语的笑了笑。
　　阳光终于回到周瀚泽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林蔚好不容易不喷血了，却差点儿丢失了心跳。静谧的气氛，温暖的感觉，让林蔚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而且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跟眼前这漂亮的男孩儿是同龄人，更是让他快乐得不能自拨：这难道是主的旨意吗？在自己独守心门46年之后，这是上帝给了我另一个机会吗？是了，他也姓周呢，跟婷婷一个姓。这才是我真正的家人吗？之前只是迷了路。而婷婷和林周昉妡，只是一个权宜之计？一个保护罩？一个幸福的权宜之计？
　　林蔚用尽了46年来积蓄的所有定力，才将此时复杂的心情压在心底，尽量自然，保持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