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相思》尧年

18、似是故人来1

　　深秋的清晨凉意深深。顾念辞很早就起来了，穿着一件立领浅色旗袍，同其他老师一块儿站在校门口，方思哲同校长一路说着话，也朝这边来。听说今天学校的助资物品和助资代表就要到了，校长特意安排大家集体迎接。
　　“天气这样凉也不多穿些。”
　　方思哲凑到顾念辞身后，在她耳边低声说到。顾念辞闻言微微一怔，似想起什么，片刻又侧头浅笑道:“不碍事，我一贯如此。”
　　“要是受了凉，看你还嘴犟。”
　　方思哲的语气满满是带着疼惜的责备，顾念辞依旧浅浅笑着，也不再说什么。那日他的明显表意之后，两人之间就是这样保持着若有若无的亲近关系，他待她比一般人还要好一些，而她虽有退却的念头，但始终顾虑着矛盾。
　　一旁的同事察觉两人间流转的特殊气氛，不禁打趣道:“哟，这大清早的方老师就开始嘘寒问暖啦？真是体贴的紧呢。”
　　顾念辞闻言不语，方思哲却笑着回道:“小云老师可是眼红了？不急，待会儿我就去提点提点张毅，让他也紧着体贴体贴。”
　　小云老师闻言脸一瞬就红了，下意识看了看对面的年轻男子，转而悄声道:“方思哲！你别胡说，你要是敢去乱说话，我，我可打你了！”
　　“打吧打吧，为了成就一段姻缘佳话，我就牺牲一下也没什么。”
　　“你！”
　　小云老师毕竟是脸皮薄的小姑娘，哪里说得过方思哲，唯有又羞又气的不再说话，方思哲见这样子自然好笑，顾念辞也低着头轻轻扬起嘴角。
　　说笑间，车队已到，打头的黑色汽车稳稳停下，车门开启，穿着铮亮的黑色皮鞋的脚实实踏上地面，下一刻那人半个身子探出车来，顾念辞只觉那人侧颜些许熟悉，正疑惑着但见那人转过头来，目光交错的一瞬，两人皆是一愣。
　　“穆先生！欢迎欢迎啊。”
　　“校长您好，好久不见。”穆锦程回过神来上前与校长握手言谈，余下顾念辞怔在原地。
　　“校长，这次给咱们学校带的物资随后就到，我先来是带了一批助学义工过来，都是些刚毕业的孩子，还望校长多多照顾。”
　　说着，众人皆随穆锦程的目光看去，只见后边几辆车上下来十来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都有，一派青春洋溢。
　　“校长好！”
　　“好好，真是好啊，看来咱们漠水镇小学要热闹好一阵子了。”校长慈眉善目地笑着，一众老师也看着这泼年轻人笑，可顾念辞却僵了表情，她哪里笑得出来，那现在前排剪着短发的高挑姑娘，不正是江萱么。
　　江萱笑容很灿烂，侧头与身旁的好友说话，余光所及刚好有那抹浅色身影，她诧异地看去，却见那人偏过头去。
　　校长和穆锦程一路边走边说，进了学校。不久，助学物资到了，众人帮着抬的抬，拿的拿。顾念辞伸手去提一摞书本的时候，方思哲的手挡在她前面伸过去。她不解地看着他，后者却朝她微微一笑:“书重，绑的绳子勒手，我来。”语罢不忘朝旁边努努嘴:“你拿那个，台灯轻便些。”
　　顾念辞浅浅笑着，轻轻点头，待方思哲转身走后才去一手拿了一盏台灯，抬头时刚好对上对面江萱探寻的目光，她无措低头，转身就走。
　　忙了一下午，终于是搬完了所有物资，校长留穆锦程他们在学校吃饭，顺便将空着的教师宿舍分给了助学义工们，一切安顿好后，穆锦程一行才告辞准备离开。穆锦程谢绝了校长的送别，走到操场中央的时候他看到亮着灯的宿舍里，顾念辞坐在窗边埋头写字，旁边点着的，正是他今天新送来的台灯。他示意同行的人先去门口等他，自己轻声缓步走到顾念辞的窗前。
　　“新台灯还喜欢吗？”
　　听着头顶传来的嗓音，顾念辞握笔的手微微一滞，随即抬头看向靠在窗台上的人。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小姐。”穆锦程笑得温润如玉，顾念辞闻言轻轻放下笔，起身去开门，走了出来，亭亭立在他面前。
　　“穆先生，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没有见了……难怪江三少翻遍江城都找不到顾小姐的踪影，没想到顾小姐跑到这里来了。”
　　听到他提到江北，顾念辞交叠在身前的手慢慢紧握，微微垂眸。穆锦程见她的模样心下有了计较，便转移了话题。
　　“怎么样，在这个新地方还适应吗？”
　　“嗯，还好，这里虽然小，但挺好的。”
　　“这漠水镇就是偏了些，小了些，但倒是个很适合生活的小镇，你又在这学校里有了工作，的确很好。”
　　穆锦程温和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顾念辞看着他，也不禁轻扬起嘴角，脸上多出几分明媚。
　　“正是如此。之前方思哲告诉我，这学校是镇上的民营企业资助所建，还带我看了那家百货楼，不过今天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这些都与穆先生有关。”
　　“百货楼那些都是些小产业罢了，何况捐资学校原也不止我一个的，当地还有些企业家们，只是大家让我做了代表。另外虽然我们捐资助学，但毕竟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关心这里，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营造良好的物质条件，而其他方面倒还是需要更多的像顾小姐和这个学校里的年轻老师一样的人才行。只有两方面结合才能达到真正的助学目的。”
　　穆锦程一边低头理着袖口，一边一一给顾念辞解释。而后者边听边笑靥如花地细看着他，他对上她目光的时候忽然一怔，而后笑道:“怎么？顾小姐看得这般仔细竟是我脸上有花不成？”
　　顾念辞摇摇头，语气柔了几分:“那倒不是，不过穆先生给我的感觉与以往越发不同了。”
　　“哪里不同？”
　　“以往看穆先生，是个生意场上优秀的商人；而眼前看你，倒还多了许多人情味。并且这人情味不是生意场上那种左右逢源，而是切切实实地博爱之心。”
　　听着顾念辞的话，穆锦程笑开:“顾小姐可抬举我了，我哪里有那般博爱伟大，其实我会做这些捐助，还是因为小时候吃过苦，所以更明白穷困环境之中有援助之手的重要性。这里的孩子大多父母不在身边，有的也是家中困难，但都很质朴，我希望通过助学，能给他们的人生有一定改变吧。”
　　“已然如此有爱心，穆先生还在谦虚。”
　　“哈哈，顾小姐要这样夸我，我倒也可以全盘接收的。”
　　穆锦程笑着回应，顾念辞也笑。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你继续忙吧，顾老师。”穆锦程说着就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犹豫地转过身来，迟疑道:“呃……江家四小姐在这儿，你……没什么吧？要是觉得有问题，我可以想办法把她带走。”
　　顾念辞闻言沉默片刻，复又微笑道:“没关系的。”
　　“哦，那就好，那我走了。”
　　“嗯。”
　　秋末夜晚的天墨黑墨黑的，零散布着几颗星星，夜风吹过，凉意满满。顾念辞看着穆锦程的身影消失不见，想着他刚刚的话，回屋前还是不禁看了眼倒数亮着灯的那几间宿舍，她虽所言“没关系”，可她接下来要面对的，要相处的，她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