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只若初见

119、第二十三章（5）

　　“不错，”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帝君淡淡的说道：“这镜子我做了些修改，不仅能看这一境的因果，还能知一人的过往。”有些事情，他始终未想明白，凤九魂魄受损，记忆缺失本是正常。但将他陌路以对，这便有些不寻常了，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终是要亲自看一看的。
　　听到帝君说能看这一境的因果，苏陌叶精神一震。他到此间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够得知阿兰若因何而亡，因何魂散，若是能亲眼看一看她所遭受的，即使让他献出毕生修为，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东华帝君凭空招了招手，幻化出笔墨，想了想，随手写了几个字，然后将字条扔进了镜子中，平静的道：“既然前边因果你都知晓，那便从你离开的两年开始吧……”
　　镜面如水波荡漾，层层翻滚，团团白雾中，显露出一方幻境，苏陌叶仔细一看，那正是自己离开后的第二年……

　　风月亭内，一身绯衣的明艳少女正与一玄色衣衫的青年手谈棋局，少女执黑，青年执白。黑白交错，胜负已显。
　　少女娇笑了两声道：“这一局，你觉得谁会赢？”她看着青年，满眼都是爱意。
　　“你输了。”青年的话不多，却直截了当，他用手点指着棋面，白子大龙已成，黑子已难回天。
　　少女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青年越是板着个脸，她便越似想要去逗逗他。“我若是赢了呢，你该给我何奖励？”她伸出一只手，递到青年的面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
　　“你想要什么？”青年反问了一句，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眼神中也带了笑意，这一年多，他们每一次下棋，少女都会借故跟他讨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有路边的糖人，有圆滚滚的泥娃娃，还有何芳斋的点心，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站在天桥下面予她说了一段书……这些事他觉得自己断然都做不来，可偏巧到最后总是去做了。
　　少女咯咯的乐了两声，音若黄鹂，清亮动人。她托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好半天，刚要开口，却见一中年男人神色慌张，匆匆的跑了过来，附在少女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少女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回头冲着青年道：“我有事要去宫里一趟，这棋局先封存了，等我回来再与你下，”说完，又停了停，嘻嘻一笑道：“这回，我必然要讨个大礼才是。”转身就出了亭子。
　　刚走了两步，便听得身后一阵声响：“等等。”少女回过身，那玄衣青年冲她走了过来，随手摘了一朵杏花别在了她的发髻上，低声道：“去吧。”
　　少女的眼中流光闪动，脸上微微泛了红霞。她用手捂住了脸，轻声道：“那我去了，你，等我回来。”说完，头也不回的快速走了。
　　青年站在她身后，一直看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白光一闪，镜中画面一暗，如被搅动的春水，待水面平静，便又是另一番画面……

　　阴暗幽森的牢房，牢中清漏，除却一床的茅草，便只有张靠墙摆放早已腐朽的小桌子，桌上放着盏尽是灰尘的油灯。少女一身素衣靠在小桌旁习字，牢外一个卒子守着一个火盆，她习一张，卒子便烧一张。
　　牢门一响，一个头顶珠翠，华贵异常的少妇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少女，淡然说道：“听说你住的不错，我来看看。”
　　少女抬起了头，眉眼一弯，似笑非笑的道：“母亲大人身份贵重，怎能为我来这种地方？可见是宫中诸事已毕，需要轮到我上场了吧？”没等那少妇说话，她便继续说道：“起初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母亲为何将这弑君的罪名安到我头上，后来闲暇无事，琢磨一阵，便也想通了些缘由，只是不知对也不对？”
　　少妇略一挑眉，柔声道：“你一向聪慧，不妨说来听听。”她一向高傲，即使站的有些脚疼，也绝不肯屈尊在此处就坐。
　　少女笔下未停，缓缓开口道：“父亲一生，雄才伟略，刚绝果断，却不料败在了一个情字上。他待母亲视若珍宝，却不料母亲对他却不过是虚与委蛇，在您的心里，怕是时刻惦念着如何杀他为先夫报仇吧？您这几年暗中筹谋，背着父亲拉拢朝臣，许以重诺，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拥橘诺上位，取父亲而代之吗？可惜，功亏一篑，橘诺被父亲赶出了京城，断送了前程，您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般付诸东流，怎会甘心……”
　　虽知道她此番言论不过都是猜测，但少妇的眉眼中却聚了一层的戾气，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把刀，扎在她的心上。
　　少女顿了顿，将写好的一页随手抛掉，又拿出一张新的纸，继续书写：“您在父亲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药性很轻不易让人发觉，只是时间略长了些。不过像您这么有野心的人，这点时间还是等的起的，最终，父亲于数日前一命呜呼，而您也开始了您的计划，第一步，便是将我急招入宫，将一顶弑君的大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
　　少妇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些事她做的极为隐蔽，她是如何得知的？
　　“橘诺已被流放，按照序位，我便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除非，我犯了绝不可饶恕的重罪，而弑君杀父这样的罪名刚好适合我。有了这个罪名，我不仅与皇位无缘，连这条命怕都在母亲掌握之中了，而嫦棣……以她的脑子，母亲怕是不必担忧的，随便使个手段，或疯或傻，也就解决了。到了那个时候，橘诺便能名正言顺的回来，继承这专为她准备的皇位……”少女的声音有些发冷，她终究还是寒了心。
　　“啪啪，”清脆的掌声在牢里响起，少妇一边鼓掌，一边叹道：“你果然很聪明，几乎都说中了，除了一点，”少妇向前走了两步，从袖子中拿出一叠薄册子，轻轻放到少女面前，对她说道：“想要你命的人不是我，当日你也算救了橘诺一命，这情我一直记得。本来我打算给你换个身份，让你远远的离开也就是了，却谁料，神官长沉晔几番上书，说你此心狠毒，更胜豺狼，必当明正典刑，以慰民心，刑法当由神宫亲自主持。也是，他那般骄傲的人，被你生生的困在府邸，如今，是必然要出这口气的。”
　　少女紧紧的盯着那薄薄的册子，却始终未敢展开。好一个此心狠毒，好一个更胜豺狼，原来，我在你心中，却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虽不喜你，但也不愿让你受此侮辱，”少妇将一个小白瓷瓶放到少女的面前，怜悯的道：“这药很快，不会有任何痛苦，你，自行了断吧。”说完，又看了少女一眼，优雅的转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少女颤抖着双手，翻开了那页册子，熟悉的字体立刻映入了她的眼帘，那以往见之欣喜的文字，今个读起来却如同一把把利刃，要将少女的心脉一刀刀斩断，从不知，他竟然这般恨，恨不得亲手处决了她。
　　少女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将白纸黑字染的斑驳，她闭了双目，跌坐在了茅草堆中，身影渐渐的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