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锦半月，年华首丘》咪昨

2、紫织瑶扇

　　【第二章紫织瑶扇】
　　虽说魔界四季时时一片昏暗，火海潮热，但这数百年日日栖枕于此，晨昏光阴倒显出另一番趣味。此时已近日暮，流云渐渐聚拢，遥遥天际跌宕着淡金色的晚霞，片片轻柔无骨，卷着鬼蜮难得的美景汇向无比幽深的黑暗尽头。
　　季苏从观象台远眺着流云晚霞，低眉一笑，这淡淡的笑意氤氲着数百年独生孤立的寂寞滋味，却也不失平静。
　　“从观象台所示迹象，几个时辰前，一群身带灵力的反间少年闯入了鬼蜮，随后破解了轮回之境的结界。你那小晶石，便是在彼时受强大的吸引窜到人间去的。那些个少年为人间不受魔物侵扰，也追着晶石一道走了。”
　　“这些小娃娃纯属多管闲事，若没他们，我的晶石也不会窜到人间。”季苏开口道，“不过方才说人间，人间也同鬼蜮一般么？”
　　“小丫头你天生地养，生来就是破碎的灵力汇聚而成的一只仙鲮，常常一睡就是百十年，这些你自然是不知道。”善守仙挥挥手笑道，“这事情要从上古之时说起。”
　　“老东西，你说话慢腾腾的，怕是等你讲完人间鬼蜮的来历，这天都亮了。”恶守仙抚着细长的绿胡子打断道，一脸严肃地看着季苏，“还是我来长话短说。”
　　“那轮回之境可见得？”恶守仙一指观象台外远处的轮台，“这是上古之时盘古开天辟地留下的。天地初开之时，本是一片混沌，盘古用仙身幻化出天地万物，日月星辰。只是其间一些混沌之物趁机得了灵力而成了不人不仙的妖魔，这些魔物身带强大灵力。而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受魔族威凛所制。盘古之后人，也就是上古灵族，为人魔两界定下了亘古不变的约定，以这轮回之境为界，联通魔界和人间。于是天长日久，凡人居住在人间，魔族则长存于鬼蜮。灵族还划下这一方火海，由血麒麟守护。凡有逾界者，必遭天澜魅火焚蚀，白骨鲜血一道沉入海中，于是这火海又被唤作血池。亦是这血池，日日滋养着你那棵拾锦树。”
　　“让你说，你偏又添油加醋。”善守仙插嘴道，“上古时代魔族确实强大，可如今只能狗苟蝇营，受人间的欺凌！”
　　“这又是为何？”季苏拉住善守仙的衣袖，拍拍他花白的头，“方才不是说人，并无力量吗，你们怎么会受他欺负？”
　　善守仙抬起头，苍老的脸满是惆怅，握住季苏的手道：“那轮回之境本是由一阴一阳合成。其阳，唤作太阳烛照；其阴，唤作太阴幽荧。两者合抱相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轮回之境这才有了强大的结界，虽封闭了鬼蜮，但也保足了鬼蜮数万年太平。谁知三百多年前不知为何，碎了一个口子，阴阳紊乱。魔族逐渐成了一片混沌，人间也在那时遭到天降异火，连不理俗尘的灵族都不能幸免于难，直至灵族荀风神的后人用毕生灵力凝成一颗七彩灵珠才补全了破碎的轮回之境。但碎了就是碎了，人间有一批修习仙术道法的人便认定是魔族搞鬼，时常闯入鬼蜮。”
　　“哼，人间个个自持正义，还不是处处瞧不起我们妖魔两道，人人得而诛之吗。”恶守仙板着脸敲了一下手杖，“不过好在我们魔族还有点本事，并不惧惮那些凡人。”
　　季苏略一点头，心想这人魔两界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自己虽非人非魔，却也受鬼蜮生养多年，也多亏了那血池，拾锦树也滋润生长。这些年虽见识过魔族魔兽的乖张暴戾，但说白了他们只是外表唬人，个中都是些软骨子，心性并不残忍。如此说来，她倒是偏魔多一点。
　　“丫头，你方才说要我们用观象台探探去路的那晶石是何物？”
　　季苏回过神来，“哦，是一块百年灵石。多年以前你族的赤焰公大人将这灵石封印进了拾锦树，让我日日守着。我起初不愿，可见那小晶石顽皮可爱，确是一个解闷的玩伴，便日日陪着它，相伴相生。算来，从我睡前它便在我身旁，应该已经养了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的灵石？”善守仙寻思片刻，“赤焰公大人统领鬼蜮赤南一族，位尊权贵。他既将这晶石郑重托付于你，定然是万分重要之物。”
　　“我只当它是个小玩伴，平日它窜来窜去，吸食鲜血，我常揍它。若它是……那我岂不……”季苏说到此处悻悻地低了头。那小晶石就像与自己一胎同胞的姊妹，若真如所言，是魔族的重要之物，那现在给她看丢了，岂不是成了魔族的罪人？
　　“这下糟了，那赤焰公大人看上去不苟言笑，这轮回之境遭破，过几日他来找我向我要晶石可怎么办？”
　　季苏思忖着，恶守仙拍拍她的肩，道：“既是魔族圣物，你小丫头便去趟人间将晶石取回。赤焰公大人是不会发现的。”
　　“那小晶石于我如姊如妹，别说是魔族圣物我不得不取，就算是一块烂石头，我也要去寻回来。”季苏喟叹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恶守仙抚着胡子笑道。
　　善守仙把眉一皱，“可是如今轮回之境被破，这预示属凶相，我担心会有什么不测……”
　　“啐！”恶守仙没好气道，“你这老东西就知道杞人忧天！人家一个小丫头都不怕，你倒在这怕生怕死的！”
　　善守仙脸一沉，“你懂什么，凡事都三思而行方可周全，你这般急躁冒进，暴虎冯河，必成不了事！”
　　季苏见两人一把年纪了还似小夫妻之间般争吵，暗自窃笑。善守仙别过脸，向主星台去。恶守仙拉拉季苏的衣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我就知道这老家伙藏了那些个好东西，正愁你到人间去没什么相送的，便激他一激，好给你个法器。”
　　季苏会意地“哦”了声，刻意拉长声调小声回他，“原来恶老头你这么狡猾，我算是看错你了。”
　　“人呐，虽然没什么力量，但是他们诓人的本事可不容小觑。先给你示范一课，免得你到人间被耍的哇哇直哭，落下人情泪来。”
　　“人情泪不就同魔族的眼泪一样么？”季苏不屑地随口道。
　　“那是不同的，不过你天生无泪，自然是尝不到滋味的。倒是人间有一样好东西叫酒，你去了莫要错过，带些回来给我老头子尝尝如何？”
　　“恶守仙你假公济私，我要告诉善守仙去——”
　　善守仙领季苏和恶守仙到主星台前，绿袖一拂，台前便显出诸多魔力周旋的宝物来。季苏见这些宝物通体皆有一股戾气，全然不似普通魔物那般只是色泽暗淡，倒有几分特殊的灵性，心下便欢喜起来，逐一端详。
　　“到了人间，就是人的地盘。你虽身带灵力，去到那边少了魔气护体，力量自然要弱下来。我这里的宝物虽不及千醴潜魔洞那些个珍贵，但对付人间普通人也是足够了。你且行且用，可保你一路周全。”善守仙一旁细嘱道。
　　季苏一壁细瞧这些宝物一壁回话：“想不到你这老头虽古板了些，还挺有心的。”
　　善守仙一听这话，皱巴的老脸竟然红了一阵。恶守仙一旁推搡着他，他便直咳嗽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恶守仙趁此时便捡了他手边的一把折扇扔给季苏道：“丫头，我看这就不错！”
　　“老家伙，这可不行！”善守仙忙道。
　　“怎么着，送人东西还舍不得了你！”恶守仙一脸怂恿。
　　“你有所不知，这把折扇叫紫织瑶扇，是无意中得到的灵物，脾性怪得很，我都吃不消它，使不得。”
　　季苏握着紫织瑶扇，抚着它通身的镂刻，那扇子忽然现出一片紫光，化作烟雾躲进了季苏的衣袖中。
　　“这是代表紫织瑶扇认主了吗？”季苏看向善守仙道。
　　善守仙一脸惊呆，耸了耸肩干咳起来，恶守仙忙接过话茬：“丫头你听好了，这魔界一天，人间十年。照时辰算，那小晶石已到人间有六七年了，不知会落在了何处。不过你不必担心，只要耐心一些，那毕竟是个通灵的物什，总会被找着的。赤焰公大人若是问起，我们两个先帮你瞒着。不过一旦找着了晶石便立即回来，切不可留恋人间。”
　　“多谢二位老……”季苏摸了摸耳朵，继而恭敬笑道，“二位守仙。”
　　“好了，我帮你打开轮回之境，你便去吧。”
　　一道白光穿透结界，望着轮回之境那逆势而行的运势，季苏提起鲜红的裙摆，回首看向身后那棵妖娆的拾锦树，心下念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见那抹鲜红愈行愈远，善恶守仙驻杖从轮回之境缓缓踱在回魔芝洞的赤壁之上。一阵清脆的金铃声响起，二人远眺去，只见一个身子婀娜的女子拖着艳丽的紫色裙摆赤足而来，那串璀璨的天宝冥石挂在轻若无骨的脚踝，发出醉人的铃响。那身姿愈是靠近，却愈是看不分明，只是那一张容貌，确是美艳不可方物。虽略带魔性，却显得眉眼芳华魅人。善恶守仙便立即迎上女子，毕恭毕敬地躬身作揖。
　　“善恶守仙拜见独虞大人——”
　　此时，轮回之境内，一片迷茫，漫天雪白。脚下是空空的游气，没有半分实在之感。通天荒凉，不着一物的空间内，一朵鲜艳的红花耀眼夺目，原是身着红衣的季苏。
　　“奇怪，二位守仙分明告诉过我，轮回之境是联结人魔两界的通道，这里又是何处……”
　　“苏苏……”
　　季苏抬起细密的眼帘，转身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阒无人迹。
　　“苏苏……”
　　这奇怪的人声再次绕在耳畔，响彻整片空间。季苏向前走去，“有人在叫我吗？”
　　季苏忽觉脚下浮空，眼前忽然一片昏暗，身子如落花般轻轻飘下……
　　“这是……妖怪？还是……”
　　“笨蛋，这分明是个女子！”
　　“女子！天呐，女子怎么会在这里？！”
　　季苏睁开惺忪的眼，只见两个小矮娃娃将自己围了起来，见她醒了便瞪大了眼用手中的灯杖戳她的胸。
　　“喂，你是女子吗？”其中一个娃娃仗着胆子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