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乱》金蟾子

5、第五章

　　秦阿瑶蹦跳着在屋顶上前进，有些心不在焉。远远瞧见前方人头济济，便想着去看个热闹，却不想，这热闹的中心，就是展昭。此时的展昭满面防备，被众妖当做怪物一样参观，不管他说啥，就是没人理他，反而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进而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秦阿瑶被这画面逗乐了，几乎是雀跃着落到他身前的屋檐上，展昭看到她的一刻就松了口气，虽然知道她满脸的幸灾乐祸表明了是来看戏的。你瞧，她在屋檐上盘腿坐好，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苹果，一边吃一边朝他笑。展昭无奈，这时妖群中已经站了好久的一个姑娘站了出来，围着他足足转了三圈，才道：“这是怎么闯进来的？镇守不管我就领走了啊！”立刻就有还拖着尾巴的狐狸姑娘扑上来：“凭什么你带走 ，我先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多时这里就变成了妖精们舌战的现场。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大声报价，将展昭像家奴一般贩卖了。秦阿瑶见展昭脸上郁色愈浓，这才将苹果随手一丢，朝底下喊道：“人是我带来的，定价是不是得我说了算呀？”
　　狐狸姑娘又不乐意了：“你是哪个？这么半天都不吱声，你说是你的，谁信呐？”
　　“你问他咯。”秦阿瑶朝展昭歪了头，满脸的得意之色让展昭不想搭话。
　　“你不说我可走啦。”秦姑娘说着就站起身，拍了拍裙后的土。
　　展昭瞪着她，不动也不说话，却见笑盈盈的秦姑娘忽然转身，满面严肃的朝他一伸手，道：“展昭上来！”
　　“她在那儿！”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紧接着赏金猎手蜂拥而来。
　　展昭立刻飞身上去，握住她手的一瞬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秦阿瑶带着他瞬移了。
　　空间的挤压和扭曲让展昭胃里翻涌，落地的一瞬就跑去吐了，秦阿瑶一脸嫌弃地站到一边，见展昭吐的厉害才从荷包里翻出一粒小药丸，塞到他嘴里，嘴上还揶揄着：“让你跟踪我，活该。”
　　展昭吃了药闭目养神，暗暗觉得一股清凉舒爽之气在体内流转，料到这药定是十分难得，于是忍住了没有顶嘴。秦阿瑶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笑道：“怎么样啊展昭，妖精好不好玩？”
　　展昭依然闭着眼睛，摇摇头道：“今天算是开眼了。”
　　秦阿瑶笑眯眯道：“但是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妖，都对展大人十分感兴趣呀。”
　　展昭没接这个话茬，转而道：“我在那里转了一圈，也不小了，一棵树是怎么装下的？”
　　“不是装下的。”秦阿瑶伸手摸了摸一朵海棠花，道：“俢宴请了海棠花妖做镇守，将每一朵花与一个妖精相连接，再用整棵海棠树把汴梁城的几条废巷联通在一起，就有了芳华镇。”
　　展昭惊讶的睁了眼，道：“就一棵树？”
　　秦阿瑶点点头，道：“法术很是玄妙，你将来有机会习得便知了。”
　　展昭的惊讶更胜，道：“将来？”
　　然而秦阿瑶只是微微一笑，趁展昭愣神的当口，她用力一推他的肩膀，展昭随即向后仰倒，只觉落入无尽的深渊。他惊了一身冷汗，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到了衙门大堂。
　　汴梁府衙只剩沉思不语的包拯和脸色依然苍白的公孙策，平地里冒出的御猫让包拯瞪得眼睛都圆了，而公孙策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颤颤悠悠道：“展昭，你不是死了吧？”
　　“还没。”展昭舒了一口气，想动的时候却发现腿脚已经软了，索性就地坐了下来，叹道：“这一天好长。”
　　“可不是。”公孙策也没有起身，捶着自己一条腿道：“你看到那妖王的红芯子了吗？可把我吓坏了，你说那么漂亮一个姑娘，怎么就不是人呢……”
　　展昭木讷的点点头，心里纠结着要如何把芳华镇的事说出口。
　　包拯揉着太阳穴道：“妖也有好坏之分嘛，但凡是好的，管她是人是妖呢。”
　　公孙策又是一声长叹：“说是有五百妖，也不知藏在哪里，以后出门要小心了。”
　　“都在芳华镇。”展昭道，见包拯和公孙策都望过来，又补充道：“在成衣巷尾，有一棵海棠树，我刚才跟着秦姑娘撞到那棵树，就进了芳华镇。”
　　包拯奇道：“那不是条废巷吗？”
　　展昭道：“秦姑娘说是法术连接的，我也听不大懂，但是进去一看，跟咱们平日里所见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就是住着的妖精不全都是人的样子，有的脸和身上都是毛茸茸的，有的还有属于动物的耳朵、尾巴什么的……我在里面待了三刻，却像是待了一年。”
　　“怪不得你的脸色这么差。”公孙策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笑道：“原来被吓到的不止我一个。”
　　展昭辩道：“秦姑娘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一眨眼便带我出来了，我这凡人的身子哪里受得了她那样的法术……”
　　公孙策道：“当真不怕吗？”
　　展昭看了一眼他的期待神情，面无表情道：“先生不知，那么多妖精围着我……”
　　包拯突然道：“展护卫，你跟着秦姑娘可查到设那个什么阵法的人了吗？”
　　展昭摇摇头：“我一进去就被围住了，倒是被妖精当做怪物一般，要不是秦姑娘事成之后发现了我，现在还不知怎样呢。”
　　包拯道：“秦姑娘找到设阵人了？”
　　展昭的脑海里浮现出秦阿瑶坐在房檐吃苹果的画面，没好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看她那样高兴又得意，应该是十有八九。”
　　包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能找到最好，看来这七凶劫真的不容小觑，咱们也得想法子应对啊。”

　　另一边的秦阿瑶摆脱了展昭，躺在一朵梨云之上在汴梁城上空吹了好几个时辰的风。很多年以前，她时常和友人一起驾云在人间流连，惩恶扬善也有，游戏人间倒占了多半。那时的顾修宴还独居在不周山，这个土地神见到她还腼腆有礼，那时师父还有精力管她的闲事，将她从一桩又一桩的麻烦里救出来。如今只有她自己孤零零的在这云端，颇有只影向谁去的幽怨。
　　眼见华灯初上，她终于动了动，把云朵压低，想为自己找一处栖身之地。她徐徐来到西南角时，却发现这里是一处废园。售房的册子说早年间有个曾富商居住于此，后来家道中落，举家迁出汴梁城，这园子几度易主，却没有人住的长。究其原因，只有两个字：闹鬼。
　　秦阿瑶不信这一套，翩翩然下得云来，在园子中四处探查。彼时月凉如水，园子中几株杏树已是含苞待放，树边有湖，偶有一两条鱼儿翻出几朵水花。若没有闹鬼的传闻，这园子当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秦阿瑶这样想着，径直穿过水榭，朝着不远处的假山走去。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到了身前，始终和她保留着几步的距离。
　　白衣胜雪，长发及足，飘飘悠悠的样子在瑟瑟夜风中还真有几分惊悚。秦阿瑶明白这必然就是传说的鬼了，她咬了唇悄悄加快了速度，扑上去就扳过那女鬼的肩膀。却见一张硕大的猫脸闯入眼帘。
　　“啊——”秦阿瑶吓了一跳，一掌挥出将猫脸女鬼打飞。那女鬼“嗷呜”一声在半空中就化了原型——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秦阿瑶气不过，蹬蹬蹬跑过去捉猫，却被狸花一爪子在脸上留下三道血痕。
　　“你个臭猫！居然敢挠我！”秦阿瑶急了，拎着狸花猫的四只脚就气冲冲的往外跑，不料一着急左脚踩了右脚，扑通一声摔进了湖里。
　　当展昭和王朝马汉等人因为群众举报这里有“极其惊恐的遇袭声”匆匆赶来之时，就看见浑身滴答着水的秦阿瑶正一脸怒气的从湖里走上来，手里拎着一只同样湿哒哒的狸花猫。展昭见她脸上的伤口十分严重，递过去一块汗巾，迟疑着开了口：“秦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来捉鬼啊！”秦阿瑶没想到展昭这么快又站到了她的面前，笑得阴气森森，接过汗巾直接捆住了狸花猫的脚，然后右手罩住，一道白光一闪之后，狸花猫的四只脚都没了指甲。秦阿瑶得意扬扬的将它举起来：“挠我啊？你再挠我呀？”
　　众目睽睽之下，狸花猫一脚蹬到了她的脸上，正戳着血淋淋的伤口，秦阿瑶不禁痛呼一声，狸花猫趁机落了地，滚了滚钻进了花丛。
　　展昭忍着笑，上前给她查看伤势，秦阿瑶却蹲在地上，把脸藏进臂弯：“呜呜呜展昭，我不活了。”
　　“一只野猫，你跟它较什么劲？”展昭说着弯了腰，要拉她起来：“脸上的伤要及时上药，你还沾了水，是不是想做丑姑娘了？”
　　秦阿瑶重重的哼了一声，一下子站起来：“那只臭猫呢？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说着打了个响指，一朵小白花在她指尖绽放，随即沿着花丛一直飘到水榭之中，不一会儿便传来“喵呜”一声，那只狸花猫被突然变大的花瓣裹得严严实实的，又飘了回来。
　　“哈哈，臭猫！”秦阿瑶一把抓过狸花猫，一只手就抵到了墙上：“挠我啊蹬我啊踹我啊！你刚才不是很本事吗！七八百年的妖精了，连人身也没修成，你嘚瑟啥！”她越说脸凑得越近，展昭几人哭笑不得间，狸花猫嘴一张，一口咬到了她的鼻尖上。
　　展昭忍俊不禁，忙上前抱起狸花猫，对秦阿瑶道：“我看看，咬得重不重？”
　　这时狸花猫从他怀中跳出，变作一个小姑娘，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一身鹅黄纱衣十分精致可爱。
　　“谁说我没修成人？”小姑娘一脸的不高兴。
　　“妖怪啊！”王朝马汉齐声惊呼，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喊什么？有我呢！”秦阿瑶揉着鼻子，没好气的对着小姑娘道：“顾修宴没教过你们不准在凡人面前现形嘛？”
　　小姑娘理直气壮：“这是我家，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有权先保护自己！”
　　秦阿瑶伸手：“房契呢？”
　　小姑娘咬牙切齿：“你管！”
　　秦阿瑶冷冷一笑：“展昭，卖这园子的老板呢？叫他带着地契来！”
　　展昭站着没动，王朝马汉却像得了赦令一般飞奔而去。
　　不多时老板就被带了来，秦阿瑶塞给他几多朵黄金花，“这园子我买了，钱够不够？”
　　老板看见金子眼睛都瞪圆了，废园荒废已久，又闹鬼多年，他巴不得甩出这个烫手山芋，忙掏出房契又让秦阿瑶按了手印，便高兴地跑走了。
　　秦阿瑶拿着房契一抖，指间泛出白光，一滴血从她脸上的伤口脱离，落到地面上，就像落进湖泊，荡起层层涟漪。随即她朗声道：“以血为引，以契成约，以吾为尊，始成秦园。”声音飘飘摇摇，如古塔铜铃，阵阵回声中秦阿瑶将房契拍入滴了血的土地之上，顿时一道金光漾出，晃得人张不开眼。
　　再回过神的时候，小姑娘发现自己站到了园子外面，门前的匾额白光散去，显出“秦园”两个大字。她怒冲冲的往园子里闯，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在了外面。而后房屋发出嘎拉拉的响声，转瞬间跌落的屋瓦和倾倒的楼台都恢复了原来的精致模样，荒蛮之气也尽数散去。
　　秦阿瑶站在园中感叹着：“真是漂亮，这金子花的值了。”
　　展昭笑道：“为了赌一口气就买这么大的园子，你自己住着不闷吗？”
　　秦阿瑶笑嘻嘻的凑上前，扯着他的袖子道：“展护卫要搬过来同住，我也没有意见。”
　　展昭背了手躲过，见她左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心中暗暗惊奇。秦阿瑶却趁机抽了巨阙剑来，走到墙边砍下一节竹子，随即还剑入鞘。左手捏诀，在竹子身上写下几个金色篆字，展昭便见竹子在她手中不断变长，被她丢到地上的一瞬白光最盛，再抬眼时只见一个娉娉袅袅的绿衣女子正对着秦阿瑶款款施礼，低了头道：“姑娘好。”
　　秦阿瑶立刻扶起她，笑盈盈道：“从此你便名郦姝，可愿做我园子的管家？”
　　“郦姝遵命。”女子说着又是盈盈一拜，便退下了。
　　秦阿瑶望着她的背影，幽幽道：“这下就不是我一个人住了。”
　　展昭抬眸，望见她侧颜如画，却别样落寞。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土地公公就带着土妖大队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秦阿瑶，你给我出来！”
　　秦姑娘只探了个头，似笑非笑：“怎么，德音上仙进不来嘛？”
　　“……让你帮忙想办法，你倒是要在这儿过日子了是不是？”土地公公答非所问，态度十分的不友好。
　　秦阿瑶立刻强行挽住展昭的胳膊，笑眯眯道：“对呀，过两年生个娃娃，你就当爷爷了。”
　　“胡闹！”德音气得发抖，而秦阿瑶也没有了好脸色，袖子一挥连展昭一齐轰了出去，随即大门一关，任凭叫喊再也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