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全芷言

92、荆棘之城，梧桐花伤（六）

　　我紧张而局促地站在一旁，从他恢复健康的喜悦中走出来后，我的心底只剩下忐忑不安。他会怎样看我？会责备，会失望，还是不会再见我？我要如何挽救？
　　“谢谢你。”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拥抱到了他的怀中，一切的不安瞬间平息了，只剩下即将喷发出来的喜悦。心从来没有这般温暖熨帖过，我的思绪被放空了，耳边只剩下墨谦轻微的呼吸声，脑海里只有那三个字。
　　醒来的时候，那股甜蜜还在唇边，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还是这样的美梦。即便是个梦，我依然是开心的，它挥散了这段时间梦魇留下的阴影。
　　这是一个好的预兆，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忐忑不安呢？墨谦是世上最温暖的男子啊，他不会责备我的，哪怕不能接受我的一番情谊，他也会体谅我的做法。
　　千灵说：“我想，我喜欢上他了。我该怎么办呢？”我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喜欢过人吗，亦珊？”她问我。我想了想，点点头。
　　“你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吗？”她问。
　　“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内疚，我都不能好好地回答她的问题。其实墨谦算是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千灵，你爱上逸轩了吗？”我问，“你爱上了焕爱的心上人了，对吗？”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后，我看到她的眼泪流下来了。
　　“我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爱我的人。”她说。我没有说话，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们的结局注定要说再见。”她说。
　　“是时候，该我说再见了。”她喃喃地说。逸轩在此刻及时推开门，进来了。我意会地出去了，把时间留给他们。我在离开房门的时候，听见逸轩急切地说：“我和焕爱分手了。”
　　我没有听到下面说的话，只这一句，我的心已经颤抖了一下。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开始思考，我是不是该离开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见到了伤心的焕爱，她喝得很醉，在街上被几个人围着。我走过去，狠狠地教训了那几个人，他们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会武功了不起吗？漂亮了不起啊？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喜欢你？明知道你是骗子依然喜欢你，为什么？”醉醺醺的焕爱冲我吼道，我知道她想吼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千灵。
　　“你怎么了？”我问。我想去扶她，可是她推开了我。
　　“不用装好心，你跟她是一条船上的！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人！”她凶巴巴地说。她再没有以往柔弱和善良，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妒火。我没有说话，仍去扶她，因为她看上去就要倒下去了。
　　“我不要你帮！”她狠狠地推开我，“你不用和那个女人一样装模做样地关心我！”我还是没有说话，仍然去扶她，她还要推开我，我紧紧抓住她，她终于哭了。
　　“为什么要管我？让我一个呆在角落里做我自己的新娘好了！”她哭着说，“我才不管那个逃掉的新郎了，我才不要为一个变心的男人伤心，他们没一个好人！”
　　“千灵就是一个贱人，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还要抢我的男人。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她眼中的怨毒就要藏不住了。
　　“你知道梧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情窦初开。其实很早以前，白逸轩已经做了选择，他喜欢的人是千灵，千灵并没有抢你的爱情。”我轻声说。
　　“你这个骗子！骗子！你个比千灵更无耻的贱人！”…
　　她一直骂着，一直吼着，一直反驳着我的话，直到到了家。我把她交给她的女管家后就离开了。
　　逸轩离开了焕爱，他爱上了千灵，我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关于我的那份爱的希望。
　　“亦珊，如果是你，你会接受这份爱情吗？”千灵问我，她很苦恼，被一些事纠结着。
　　“我想我会接受的，”我说，“因为那是我的爱情，我想要的幸福。”
　　“这样不是显得很自私吗？”她有些退缩。
　　“我不知道。”我耸耸肩，接着说，“自私也许是我的本性吧，我不会放弃属于我的东西的。”她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
　　“也许，我也应该自私一下。”她说。我为她感到高兴，我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秦枫问：“亦珊，陪我去晚会，好吗？最后一次，以我的女伴的身份去，不再是我的妹妹，好吗？”
　　他看上去很不好，眼中带着从来没有的哀伤。我没有理由拒绝他。那是我见过的最豪华的一场晚会。那个晚上，秦枫笑的从来没有的灿烂，他认识了很多人，恨不得把我介绍给所有人。可是我不喜欢他搂着我的肩膀，对别人说：“你好，这是我的女伴，很漂亮吧。”
　　我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夸张了，夸大了他的表情。我知道他心底深处并不开心，我希望他别再笑了。他喝了很多酒，在我们跳最后一场舞时，他已经快要站不住了。我只得扶他坐下。我们在离开舞会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选择呆在公园里。那个晚上，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那隐藏在树荫里的路灯，奋力挤出的几丝微弱的光。
　　“秦枫哥哥，你怎么啦？”我忍不住问他。他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后，他静静地说：“我要走了，亦珊。”
　　“去哪？”我吃了一惊，困惑地问。
　　“我不知道，”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只想离开这里。”
　　“可是我们是你的亲人啊，”我说，“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呢？难道你不爱我们吗？”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我轻轻握着他的手，请求他留下来。
　　我说：“秦枫哥哥，不要走，好吗？”他没有一丝表情，我忍不住哭了。
　　“我离不开你。”我呜咽着说。他转过脸，看着我，他眼底明明是藏着痛楚的，可是他却笑了。
　　他说：“可是总有一天，你将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你将自己保护自己，你将不再需要任何人。”我摇摇头，抱着他，伤心地哭了。他把我轻轻放开，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哀伤地说：“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可是我早已在你的眼睛里读到了答案。”他笑了笑，冷静而决绝地说：“再见了，我最爱的妹妹。”
　　我大声地哭了，他叹息一声，最终还是选择放了手。他走了，我却无法挽留。
　　我只能乖巧地站在他身后，对着那个已经消失的背影：“再见了，我最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