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全芷言

2、黯离之城，哀哀之隅（一）

　　我从睡梦中醒来，头脑一片空白，我不记得我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人。窗外天已经很黑，远处的钟声提醒我已经十点了。很饿，很虚弱，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我的头撞到了透明的水晶盖上。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副水晶棺里。我重又躺下，双手轻轻地挪开盖子，扶着水晶棺的棺壁坐起来。我站起来，从里面出来，因为又累又饿，腿已经开始发软，我不得不靠在桌子上。我感觉有人站在我面前，抬头看时竟看见一个眼睛血红，红嘴唇露出尖尖的牙齿的恶魔正瞪着我。
　　“啊！”我大叫一声，忘记了我的饥饿，忘记了虚弱，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我拼命往外跑，浑身哆嗦。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跑，在跑。直到我可以看见很多人，直到我觉得安全了，才敢扶着一旁的柱子不停喘息。
　　一位好心的妇人扶助了我，关心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转过头想要笑笑告诉她我没事。可是我却听到她尖锐的叫声，她惊恐地看着我，看得我心慌。
　　“难道那个魔鬼还跟着我吗？”我问自己。来不及思考，我吓得继续跑起来，身后人群开始变得匆忙，场面变得混乱，后面的人群中出现了拿着火把的人。我夺路而逃，而他们在我身后追着，叫着。我听见他们在叫嚣，声音嘈杂而混乱。
　　“有吸血鬼！”
　　“快，抓住她！”
　　“烧死她！”…
　　我慌不择路地跑着，只想要快点摆脱那个恐怖的恶魔。
　　举着火把的人群在我身后叫着喊着，我在前面疲于奔命，一股寒意从身旁袭来，顺着它的来源，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就站在一旁，宛如刀刻俊美容颜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的眼神寒冷、孤傲，带着对世人蔑视。他明明没有说话，我却听见他对我说“躲起来”，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只是不带任何感情，我没来得及多想，转进了小巷。
　　我一直在跑，人群的声音在他停住的地方停留，离我越来越远。我逃脱了人群的追杀声，却没有逃脱饥饿的困扰。惊吓可以赶走饥饿，但那是暂时的，惊吓过了，饥饿便回来了，甚至更严重了，它让我难以忍受。我在这个城市的一处供应开水的地方停下，拼命的喝水，然而我依然很饿，很渴。最后胃因为受不了了将水全部倒了出来。我吐完后，指甲突然又长长了好多，水一样透明，很漂亮，却让我恐惧。
　　“难道那个吸血鬼还跟着我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然后我看到了那个救我的男子。他一直看着我这边，我听见他叫“亦姗”，我四周张望，确定除了我没有人在他的视线内后，我才终于肯相信他是在叫我。
　　“你在叫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废话，难道我叫空气啊？”他冷冰冰地说。
　　“你竟然知道我叫亦姗，那么我们认识啦？”忽略他不好的态度，我轻声问。他点点头。
　　“算认识吧。”他想了想，接着说，“我叫风凌轩，你叫夏亦姗。我知道你现在忘记了以前的事，不过我想有人会帮你恢复记忆的。”
　　他说后一句话时带着讽刺的微笑，那看起来很奇怪，不过我很高兴有人知道我的情况。
　　“那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我问，我顿了顿，又悄悄告诉他，“我醒来时发现我在一个闹鬼的房子里，那个女孩的牙齿好长好尖的。”
　　我看见他嘴角微微一抽，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只要你以后饿的时候别照镜子就好，还有你应该跟我回去了，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有落脚的地方，有人认识我，这更让我开心了。
　　“知道吗？你不严肃的时候很漂亮。”我想起了他刚刚松动的有些类似笑容的脸，轻声说，他眼神如冰刀般扫过我的脸，没有理我，径自向前走了，只是刻意减慢了速度方便我跟上。
　　我乖乖跟着他走了，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那么信任他，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而已。是因为他很英俊？还是因为他救过我？还是因为他黑色的长风衣和我黑色的礼裙使我们看上像同类？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很信任地跟他走了，朝他说的家的方向走去。我们来到了我先前走出的房子，我本不敢进去的，可是看他摆出的脸色，不得不进去了。我醒来时并未到处看看房子，只顾着跑出去了。这时看时才发现，觉得它真的很漂亮，极致奢华。他找了个杯子，倒了杯红酒给我。
　　“喝下它，你会好受些。”他说。
　　我很听话地喝了，很甘甜很解渴的一杯酒，只是没有什么酒味。他又给我倒了两杯，我喝了之后，不再饿，也不再渴了，我的指甲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全身都很舒服。我惊讶这酒的效果。
　　“谢谢你。”我朝他真诚地道谢。
　　他冲我微微笑了笑，在那一刻，我的心猛地跳动异常。我被他的微笑迷住了，直到他困惑的眼神飘过来，我才偏过头去，不敢去看他，只觉得脸微微地发烫。这时，我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叫我：“亦姗！”我转过身，就看见一个英俊如王子的男子正双眼放光地看着我，很熟悉的眼光，很熟悉的温和的笑容，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秦枫，我把她带回来了，我想你应该会教她如何保护自己的。”身后风凌轩的声音冷冷传来。秦枫皱着眉头看着风凌轩。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听见他责备地问。
　　“我已经做了，你又能怎么样呢？”风凌轩带着挑衅的表情看着他，停了一会儿，他开始走向楼梯。
　　“我要休息了，你们慢慢聊吧。”他说完便上了楼，我们两个在下面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喝些什么吗？”他举着红酒问。我摇摇头。
　　“我已经饱了。”我顿了顿，问“风凌轩说你会帮我恢复记忆的，对吗？”
　　他点点头，我冲他笑笑。
　　“我觉得你很熟悉，我想我以前认识你的，对吧？”我接着问，他还没有回答，就被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打断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进来了。红色的晚礼服，娇俏甜美的容颜，见我望着她，她毫不吝啬地给我一个甜美的笑容。
　　“这就是新来的小丫头，夏亦姗吧？很漂亮哦，难怪秦枫哥哥那么担心把你弄丢了呢。”她打趣着我，然后带着某种深意的笑容看着秦枫。我不解地看着她，正想着要说些什么。
　　“你不该违反规定的！”风凌轩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我循声望去，他站在二楼的扶栏上向下俯视，冷漠的表情宛如君王。
　　“下次再犯，我决不会让你轻易过关的。”他不容置喙地说。
　　女孩并没有看风凌轩，也没有答话，只是背对着他冲我们做鬼脸，她那副样子，我想如果风凌轩看见了，语气一定会更冷的。好在风凌轩说完不等她回答就进房了。
　　“我累了，要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以后聊天的日子多着呢。”她说完便上楼了，她噔噔上楼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楼梯上又转过身看着我。
　　“忘了告诉你，我叫薛心若。”她说。我冲她笑笑，点点头。
　　我很累，可我并不想睡，便悄悄地爬起来，下了楼。天似乎已经亮了，我看见天蓝色的窗帘外透着闪亮的光芒，我忍不住去拉窗帘。窗帘露出缝隙时，阳光照了进来，手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很强的力量，有人将我拉到一边，瞬间将窗帘拉上。
　　疼痛在手臂上蔓延，我抱着他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我的手竟被太阳灼伤了。
　　“你不要命了吗？”风凌轩严肃冷漠的声音传入耳膜。我忙放开他，羞愧的要命，被灼伤的手让我痛苦不堪，我强忍住泪水。
　　“想哭就哭吧，别以为吸血鬼就不可以哭！”他依旧冷淡，他将我的手放在他手心握着，疼痛便消失了。
　　“你说吸血鬼？”我吃惊地看着他。
　　“亦姗，你没有事吧？”秦枫焦急的面容出现在楼梯口，他一见风凌轩拉着我的手便愤怒地走过来，风凌轩已经放开了。
　　“你要玩弄多少人都没有关系，但我不希望你伤害亦姗。”他说。我看着风凌轩，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径自走了。
　　“不是这样的，秦枫哥哥，风凌轩是在帮我疗伤，我被太阳灼伤了。”我向秦枫解释。
　　秦枫哥哥似乎不相信，他依旧愤怒地盯着风凌轩。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把她当做宝贝。”风凌轩冷笑着说。
　　“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宝贝她的话，就应该告诉她作为吸血鬼是不能见阳光的。”他补充说。
　　我始终不敢相信他的话，我看着秦枫。
　　“我是吸血鬼吗？”我轻声问，内心在颤抖，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希望答案是肯定的，秦枫没有看我。
　　“我会告诉她的，我会慢慢教她照顾自己。”他望着风凌轩说。
　　“教我什么？”我吃惊地问。
　　“杀人取血，不然你以为呢。”风凌轩好笑地说。
　　“我不要学。”我急忙说，我恳求地说，“秦枫哥哥，不要让我学好不好？”我不要杀人，我怎么可以杀人？
　　秦枫看着我，摇摇头，满脸的无奈。
　　我怎么会是吸血鬼呢？我始终想不明白。可是我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了，从醒来的那一刻起，我便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过去，忘记了所有和我有关的事。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而现在，那个救我的男人居然说要教我杀人。秦枫带着我到了二楼，到了那个我害怕的房间。
　　“这里有恶魔。”我蜷缩在身后他，怯怯的说。他不以为然地笑了。
　　“有时你要习惯自己的样子。”他说。我奇怪他的话。
　　“你是说那个女孩是我自己？”我恍然地问。我小心翼翼走进房间，闭着眼睛不敢看镜子。好一会儿后，我慢慢睁开了双眼。我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女孩正困惑地看着我，她的身边站着那个叫秦枫的男人，此刻他正看着她微笑。
　　“我先前看到的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冲他连连解释道。
　　“我知道，先前是因为你很饿，所以牙齿才会露出来。”他淡淡地解释。我奇怪地看着他。“如果你不信，看看你的指甲。”他看着我的手说。我这才发现，我长长的手指甲恢复了正常。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这么说，我真的是吸血鬼了。”我说。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