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全芷言

194、柒柒之城，染染兮落（三）

　　那个女人不是有意跪在我的面前的，是被推的，看上去摔的很重，她粗糙的手撑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她那么悲伤，那么无助，可是她的眼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周围的人露出各式各样的神情，有同情，有怜悯，也有恐惧，但谁也没有管。
　　我的女儿才十五岁啊。我听到她哭着，绝望地哽咽。
　　求求你们了，你们想怎么样对我都可以，放过我的女儿吧。她说。
　　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个身材臃肿的男子冷冷一笑，眼中溢满淫邪。
　　放心，只是一个晚上，不会要了她的命的。他们在笑。女子的纠缠让他们失去了耐心，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心心念念的都是想要尽快去品尝那个被带入房间的少女。
　　拳头重重打在她身上，可是她固执地抱着那人的腿，不肯松手。她一个劲地求着他们放过自己的女儿。
　　我进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被脱光了衣服，一个男子就要进入她的身体。如果他不是那么用力，他不会因为女孩的离开而受伤。
　　姐姐，救救我。被下药的少女，满脸通红，却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惊愕过后，其中一个男子恶狠狠地瞪着我问。
　　我是来带她走的。我说。
　　你带不走她，你只能和她一起加入我们。另一个男子说。
　　我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五个人，如果他们不是太过痴迷于我的外貌，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被我催眠，不会误以为彼此怀中的人是我。
　　我遮住了少女的双眼，不让她看到满室的糜烂，抱着她离开了房间，朝出口走去，没有理会走道一角那道专注的视线。
　　叫医生吧。我对那个还在踢打女人的男子，轻声说。他嘲讽地转过头来，只是瞬间，他脸上露出垂涎的表情，不过很快他的面貌因为痛楚变的狰狞。
　　鲜血从他□□不断涌出，他开始尖叫，周围的人惊恐地四处退散。

　　优雅轻缓的钢琴曲缓缓传入耳膜，我静静看着那黑白键上跳跃的音符，记忆被不断拉远。随着记忆的拉远，那音符跳跃的频率也随着更改，一同更改的还有那黑白键上的双手，以及双手的主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那么难过，除了偶尔落泪，我也能浅浅微笑。
　　我的世界不是只有悲伤的，还有快乐和幸福，哪怕那很短暂。
　　莫名地想念卿华，不知道她的伤是否已经痊愈，不知道她是否恢复感觉，不知道她恢复所有感觉后，不知道她是否还会为曾经的那些刻骨伤痛而难过。
　　可是我知道，无涯会陪着她的，一直陪着。
　　我很羡慕她，很高兴她可以找到这么一个人，哪怕是无尽的黑夜，也不会觉得孤独。
　　尚兮那张脸果然很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你这样的女人。坐在我对面一直保持沉默的夜幽终于幽幽开口。我们已经僵持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开口，毕竟他一直企图用他上位者的强势来威压我，他看我的眼神中毫不隐藏鄙夷，我甚至不知道他的那股不悦来源于何处。直到他开口，我才意识到在他眼中，或许所有靠近尚兮的女人都是冲着他令天地失色的容貌而去的。
　　他们三兄弟很有意思，玄烈对尚兮是嫉妒，而夜幽对尚兮则是敌意。
　　你很喜欢那个钢琴师的手吗？我叫人去剁了，送给你，如何？他温雅地笑着问。我的沉默惹怒了他，只是他隐藏的很好。
　　我的手比他的要漂亮，我弹的也比他好，所以，我不需要。当然，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收藏起来。我平静地看着他，坦然迎向他审视的目光。
　　他笑了，不同于尚兮的漂亮温柔，他是冷酷隽秀。不得不说，他们三兄弟都是很俊美，在凡人中应该不多见。这是他们的优势，毫无疑问成了他们自命不凡的本钱，所以在看到我一直盯着他看时，他眼中的厌恶才会那么明显。
　　你很俊，尚兮很漂亮，可是我见过比你们更好看的男子，其中，一个是我喜欢的人，一个是喜欢我朋友的人，一个是我朋友曾经喜欢的人。还有一些关联不大，我就不再一一说明了。我说着，他眼中的厌恶更加浓烈，面色也更阴沉，我无视了这些，深深觉得吸血鬼这可以识别人心和情绪的能力真不讨喜。
　　我和尚兮只有一面之缘，我对他的欣赏是因为他干净。我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对面的人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朝我冷笑。
　　干净，那只是外表，你可看见那美貌背后腐败生蛆的灵魂？他问。我默了默，在他自以为成功打击到我准备继续开口前，我阻止了他继续说出不好的话。
　　我们不都是这样的人吗？我轻声问。
　　无论外表多么光鲜亮丽，内里已经腐烂。你的灵魂虽然腐烂了，至少还存在，而我，连灵魂都没有。我朝怔愣的他浅浅一笑。
　　你放心，我没有喜欢上尚兮，我这样的人也不配喜欢他的。我说完，朝他优雅地行礼告别。
　　对于我不经他同意就离开的行为，他似乎很窝火。我躲开了他伸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径自朝钢琴师走去。
　　《天使的微笑》果真是只适合卿华来弹奏吗？我只能做到形似，光有纯真还不够，要像卿华一样纯澈，才能奏出这乐章。
　　得罪了夜幽，可没有好果子吃的。玄烈背靠在墙上，慵懒地看向我。还未停歇的掌声将他的声音湮没了，他有些窘迫地想着要不要再重复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谢谢你的担心，刚刚的曲子就当是谢礼，我们两不相欠。我平声静气的回答，得到他一声冷哼。他气呼呼离去的模样让我觉得好笑，他还没有意识到第一眼看到他时他表现出来的桀骜不逊在此刻已经濒临崩塌。
　　不管他是基于什么目的跟着夜幽一起过来，他都在墙角站了许久，观察了许久，所以我才临时起意，去弹了首曲子。
　　很快，那个气呼呼的人去而复返。
　　我也很干净的，比尚兮还干净。他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跑走了。
　　可以为我画一幅肖像画吗？如果有一天，我希望可以留下一些能够证明我曾经存在的东西。尚兮眼中的恳求让我动容，却又让我想要发笑。
　　我还以为，你这样风清霁月的男子，不会这样。我笑着说。他也笑了，我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微微愣神，很快扭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准备离开这里了吗？他看向我的手提箱，轻声问。我点点头算是回答。
　　准备去哪儿？他不经意地问。
　　依旧追着他的脚步？他眼中带着一丝调侃，我则觉得坦然。
　　我无处可去。我说。他收起了笑容，歉意地看着我。
　　吸血鬼都是这样子的，在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了，不是吗？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开始摆弄作画工具。
　　你怎么会成为吸血鬼的？他忍不住问。
　　和你一样，想要留住时光，不让它们在我眼前流逝。我笑了笑，轻松地回答。他眼角的笑意让我心虚，于是我只好老老实实告诉他。
　　我有心脏病，当时的选择要不就是死，要不就是永生。我不想忘记墨谦，想要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我选择了永生。我说。
　　你为了陪在他身边，选择这样一条没有尽头的孤独的路，值得吗？他惋惜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虽然我曾经很痛苦自己的这个身份，很厌恶这样的自己，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我不曾后悔选择记住墨谦。我笑了笑，回答他。
　　云染曾经也这样爱着我。尚兮说。我静静地聆听，虽然我知道这又将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生活在黑暗深处的人，总是喜欢光，哪怕是微弱的一掐即灭的，也忍不住牢牢抓住。云染是一道炽烈的光，有她的地方，温暖如春。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迷上了这道光，可是我知道，如果抓住她，只会让她熄灭，陪着我一起坠入黑暗的深渊。我舍不得，所以我不敢去追逐。可是云染不肯放手，那么固执，那么决绝，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对她，我没有丝毫的免疫力。曾经那般快乐的时光永远不会再有，那场幸福短暂的像一个我臆想出来的梦境。如果我可以再自私一点，如果我不那么重视所谓的兄弟情，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时至今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不是为了帮助夜幽夺权，我不会回到家族，不会将云染交给夜幽保护，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一切发生的。我只离开了三个月，三个月后，当我回来准备带着云染离开时，她已经成为了我的大嫂，一脸幸福地依靠在我最敬重的哥哥的怀里。尚兮说。
　　我费尽力气，想要恢复她的记忆，却没有任何的效果。和夜幽的明争暗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每次都是云染遭殃。如果我们都不肯放手，那么受伤的就只会是云染。我可以面对这世间所有的目光，却无法看到云染流泪。她一蹙眉，我的心就会揪的疼，我更无法忍受她看向我的那由陌生慢慢带着怨恨的眼神。那时我才想起，云染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拼尽全力，她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最终，我放手了，成全了他们。尚兮说。
　　我们固执地以为时光可以帮助遗忘悲伤，其实时光只是藏住了悲伤，在揭开的那一刻，你会发现原本以为痊愈的伤口，并没有结痂而是开始腐烂。
　　那个男子总是带着淡然的气息，所以会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容。可是当他悲痛欲绝时，天地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