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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杜甫《阁夜》

      啻元八年二月,颛、衍两国实现多年夙愿,合力大破南方滕国城门。
      滕国一时间流血漂橹,尸横遍地,百姓民不聊生。滕帝不得以下诏投降,割让城池数百,赔款数亿。
      同年三月,滕帝李正元自刎于宫中。自此长达五年的三国纷争落下帷幕,后人将此次战役称为“灭滕之战”。此役之后,百年帝国滕名存实亡,毁于一旦。
      颛帝朝啻于此役中亲见衍国将士何等骁勇善战,万夫莫开,兼有经此一役,颛国亦元气大伤,朝啻恐衍帝乘人之危,一石二鸟,要求颛衍两国互令帝妃皇子至他国为质,以承诺百年之内互不侵犯,用骨肉家眷换彼此足够时日的休养生息。
      衍帝吾夜听后豪爽一笑,慨然允诺。
      同年四月,颛国令已八月孕成的贤妃至衍国为质,命令诏至人行,不容有缓。
      贤妃接旨,不日便启程赶路,却由于舟车劳顿,路途颠簸,于途中早产诞下八皇子。
      据传颛帝朝啻闻讯,仍埋首于奏章之中,丝毫不为所动,良久才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便再无后话。
      得知此事,贤妃万念俱灰之下,为八皇子取单名一“叹”字,便撒手人寰,珠沉玉陨。

      转瞬之间,春秋十七载。啻元二十五年,叹十七岁,颛帝朝啻龙驭宾天,驾鹤仙逝。
      遗诏竟命远在衍国十七载未见的八皇子朝叹归国,继承大统,以保颛国千秋万代,国泰民安。而八皇子归国期间,由丞相莫易暂代朝纲,匡扶社稷。
      遗诏一宣,举朝皆惊,朝野之上一片混乱,不少大臣暗暗打量四皇子朝稷。
      先帝生前独爱四皇子,不仅以社稷的“稷”字赐名,更说过:“稷少聪辨查,则武亦当成文,有子如此,乃福祚锺于尔等。彼德之行,当永无疆。”
      可众臣心里清楚,先帝话虽这么说,却多疑得很,对待自己的子嗣亦循画一之法。只是四皇子多年克己复礼,未曾有僭越之举,可怜不知何时触怒了先帝,未能继承大统。
      从前没人猜得透先帝的打算,也没人敢妄度帝心,如今对着一纸如此荒唐的遗诏,众臣依然无可施为。
      朝稷脸色苍白,耳根通红,狠狠咬住牙才得以控制面部表情,无暇顾及所有或试探或嘲笑的目光,先帝生前种种在他脑海中不停翻滚,直搅得他耳边嗡嗡作响。他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他记得,一次早朝,几位大臣联名上奏,请求先帝册立储君,先帝当时未置一词,只道:“容后再议。”
      早朝过后,便将众皇子召至太和宫,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了每个皇子很久,才沉声道:“皇位朕会传,但你们不能抢,朕还活着,就不会立太子。非朕崩而不幸,而汝之幸也,安知天命。”
      顿了顿,父皇的声音有些沙哑地再开口,显得苍老了许多:“告诉那些替你们说话的人,等朕死的那一天,你们才会知道谁能继承大统。”
      摆明谁再提立储,就是居心叵测,盼父皇不得长命。
      朝稷至今记得当时那种萦绕周身的恐惧,明明是一个天朗气清,晴空万里的好日子,融融暖阳洒进大殿,甚至由于长时间的垂首,阳光烤的他后颈有些火辣辣的疼,但父皇那在他与众皇子之间逡巡的阴恻的眼神,还是令他通体遍生寒意,双手不由自主的在宽阔的袖管里颤抖。
      抬眼向父皇望去,父皇脸上与平时慈祥的笑容一般无二,甚至眼周的皱纹因为笑的用力而更加深刻,只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皇威。
      从这次早朝之后,便无人敢再提册立储君之事。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韬光养晦,厉兵秣马,将所有的野心小心藏起来,绝不越雷池一步。
      他曾以为父皇这是为他扫清窒碍,只要不出岔子,这皇位只能是他的,没人够格同他争。
      朝中大臣也都惯会审时度势的,平日里不免与他交往甚密,频繁走动。
      唯独当朝丞相莫易是不同的,每逢谋面,莫易无外总是寒暄得当,加之一成不变的笑容,像对待所有其他皇子一样——恰到好处的疏离。
      可每每看到莫易狼一样锐利的眼睛,他却总是觉得即使在暗夜也能被洞悉内心,透过那样一双眼睛,也依稀能看到莫易那种狼一样嗜血的,贪婪的本性……

      思及至此,他向莫易望去,莫易垂下眼眸,默默的注视着朝野上的混乱,仿佛对这一切充耳不闻,明明是不动声色的样子,朝稷却从莫易由于垂下眼睑而微微上翘的眼尾中读出了嘲讽,不屑,甚至是君临天下的威仪。
      就在此时,莫易挂着惯有的笑容,开口道:”诸君莫不是想抗旨不遵?“
      淡薄的嗓音突兀地像在混乱中划开了一道口子,闻言的大臣纷纷垂首,默契地不再言语,仿佛这句话确有什么恫吓人心的本事一般,很快朝堂上便鸦雀无声。
      然而,先帝已逝,“抗旨不遵”几个字有多空洞,各大臣都心知肚明。真正让百官噤若寒蝉的,不是“抗旨不遵” ,而是这让他们想起了上一个在莫相说出”抗旨不遵“几个字后,依然坚持忤逆莫相的左相刘延的下场——一夜之间全府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人间蒸发。

      百官记得,那夜,左相府燃起了一把罕见的大火,围观的百姓只看到火舌疯狂的舔舐着漆黑的天空,那通红的火光映得夜色宛如白昼,不久便腾起了滚滚浓烟,笼罩在左相府上空,像张开一张黑色的网,宣告着左相府的每一个人都绝无遗漏,无从得脱。
      大火连烧了三日,才渐渐熄灭,还殃及了隔壁的几个钱庄和商铺,好在没有伤及无辜性命。
      奇怪的是,从火起至熄灭,左相府里都静的像是一个鬼府,没有惨叫声,没有求救声,甚至除了周围百姓,也没有相府的人救火,没人见到相府有人进出……
      待得火势熄灭,先帝命人务必将左相府的无名火查个水落石出,但是左相府除了一片烧的炭一样的废墟外,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就连尸体都没见到一具,被派去的刑炎廷尉办案这么多年就没碰过这么蹊跷的案子。
      无奈,此案只好不了了之,但对于右相莫易的恐惧就像流言一样,迅速在百官之中蔓延开来。那腾空而起的冲天大火,以及笼罩在左相府上空遮天蔽日的浓烟也同样留在了百官心里。
      自此,颛国丞相只余莫相一人。

      莫易话落,宣布退朝后,便自行离去。
      留下群臣面面相觑,突然不知哪位清清喉咙,道了句:“各位,哎,咱们也散了罢。”百官互相对视一眼,摇摇头,无奈一笑,便也都陆陆续续走出大殿。
      朝稷随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语的百官,走出伏余宫,他转身望了望,这日的天色很不好,密布的乌云沉沉地压下来,透不出一丝光,伏余宫显得格外肃杀,这让他无端想起了左相府上空的浓烟,更想起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好一个山雨欲来!
      这句“黑云压城城欲摧”倏然于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开,将他从对父皇无限的恨意中拉扯出来。
      他倒吸一口冷气,“是了,何曾有过什么岔子,怕只是有人包藏祸心罢。”
      甫一想通,种种细节便快速串联起来:莫易眼底的贪婪;父皇毫不在意的贤妃和八弟;遗诏上那句“由丞相莫易暂代超纲”……都印证宫中近日关于莫易的蜚短流长绝不是空穴来风。
      朝稷咬了咬牙,暗想:“事已至此,八弟莫怪兄长无情,朝家的江山决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怔了怔,唇角却缓缓勾起,然后决绝地转过身,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又像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似的,昂首快步从众臣中间穿过。
      地上细小的尘埃,被轻轻带起,又被下一个人的脚步踏落,身不由己地飞扬在众人的靴履之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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