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荒厂犬面

42、38医者心【一】

　　眼镜片反射出蓝色的光，其下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屏幕上文字一排排飞快地掠过光屏，眼镜的主人嘴唇微动，声带颤着，在唱歌。一首接着一首，不时地感谢打赏的粉丝几声。

　　云以廷这时候有点累，连唱歌都觉得疲倦。
　　再热爱的东西，整天面对着，也总有那么一些时候对它感到厌烦。所幸，厌倦会随着疲倦消失，醒来，发现依旧爱它。

　　配乐随机播放，他唱起钟无艳。
　　光屏上开始频频出现十里涯的名字，这是他的cp的圈名。不过说来，他也只是十里涯众多cp中的一个，两个人是心照不宣炒炒热度演演戏的。

　　光屏里有人说，十里涯是因为见危云亭唱了钟无艳，他才唱七友。

　　说的是不久前，他们圈子里有人策划的翻唱林夕作词的专辑。
　　一句听歌软件里被点了上万赞的评论——女不听钟无艳，男不听七友，点出两人之间的猫腻。

　　这算什么？他又不是女的。
　　唱这首歌只是萧涵认为他适合这首歌他才唱的，就现场live而言，他有信心把原唱的比下去。
　　不是因为他唱得好到什么程度，而是，谢安琪的爆肺几乎毁了她的歌唱生涯。
　　她现在的live声嘶力竭，却君不见，再不是当初的钟无艳。

　　十里涯的名字越刷越多，云以廷冰着张脸，语气却很好，“你们在我这提一提是不要紧，别在别人那刷我就好啦。招人嫌的。”
　　“恩，对啊，不止十里那，别人那也是哦。”
　　“谢谢小小小白的投喂。”

　　……
　　就是温柔，有人才会不识趣，十里涯的名字依旧高密度地刷着。
　　“喂喂喂，别这样……恩，你们真的很想我和他连麦吗？”

　　云以廷这么一说，光屏上的字刷得更是比平常快了一倍。
　　真是、迫、切地想要看别人卖腐。

　　云以廷露出了一点不耐烦的神情，他没有出柜过，对外宣称他和十里涯只是好朋友，不论是漫展上的牵手也好或者言语暧昧也好。随便别人脑补，他一概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

　　“那我打个电话问问他？”

　　光屏上“111”铺天盖地地来。

　　“那我只好宠粉啦。”说完，云以廷真的打了个电话给十里涯。

　　“歪，现在忙吗？我在直播，粉丝说想你来连麦。”
　　云以廷开了免提，十里涯稳重的声音响起来，实实在在地攻下了云以廷有些轻佻的问候，“今天这么听话？”
　　“偶尔也宠他们一下。”

　　“是他们想我还是你想我？”
　　云以廷愣了一下，偶尔觉得十里涯会玩的有些过分，也许是他还不够玩得起……
　　“我想你啊，好了吧。那个，他们都说你唱七友是因为我唱了钟无艳，蒸的煮的？”

　　“你说呢？”
　　“知道还问你！”
　　“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你去死。”

　　光屏上云小受傲娇的字眼刷了屏幕。

　　十里涯爽朗地笑了笑，“很快就来，等我。”

　　话音都没落，云以廷和十里涯谁都没来得急挂电话，房间里就一下子黑了下来，连电脑屏幕一下子熄灭。拧开门把手的声音在突然静下来的环境里，吓得云以廷出了一身冷汗，惹得他有些大声地问，“谁啊？”
　　随着门打开，客厅的灯光照进来，让他看到开门人模糊的样子。云以廷脸色一下子从惊讶变得有些火大。

　　开门的人板着脸，大声地让云以廷从他的房间里出来，那种语气跟训犯了错的宠物没什么区别。

　　手机的免提还开着，该不该的十里涯都听见了，问云以廷怎么了。
　　云以廷深吸口气，冷静地把免提关掉，对十里涯说：“没什么，你上下我的号，告诉他们我家停电了，让他们别等了。”

　　两鬓有些发白，一副倦容的男人直着腰坐在客厅里，他才完成了一场持续十个小时的手术回到家。原打算直接休息，但当他经过云以廷房间门口时听见云以廷和十里涯的聊天的片段。他气地额头突跳，拉掉了云以廷房间的电闸。
　　云父的手拍在沙发的木质扶手上，发出很响一声，气极地问：“现在几点了？”

　　云以廷淡淡地回，“十二点三十七分。”
　　“明天不用上学？”
　　“我起得来。”云以廷懒懒地，一副他父亲最见不惯的吊儿郎当的样子。

　　两张有些相似的脸，作态却相差千里，父子之间常年的不沟通让他们即使面对面时，中间也隔着深邃的天涧。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
　　云以廷冷冰冰地打算他，“哦，那又怎么样？”
　　充满红血丝的双眼突然睁大，“你是个男的！手机给我！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妈断你网。”
　　本觉得无所谓的云以廷被戳到了痛处，同样睁大了眼睛瞪云父，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们两人的争执声音不小，惊动了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她们分别从卧室出来。客厅里多了一双站着的腿和一辆轮椅。

　　云以廷转头看向推着轮子出来的妹妹，更是觉得不像忍气吞声，“你断吧。手机么……”说罢云以廷拿着手机走了两步，直接扔出了窗外。
　　这个高度，不巧的话，还能砸死个人，手机自己那绝对是小命不保。

　　“以廷，你怎么和你爸说话呢？”云母立刻出来打圆场，而轮椅上的瘦小女生更是噤若寒蝉。“快道歉，你爸爸也是关心你。”
　　云父此刻身心俱疲，火气一上来难以克制，连云母也一起训了。说都是云母没有管好云以廷，云以廷才成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变成这幅样子。

　　云以廷打断了云父的训责，“你能闭嘴了吗？你眼里只有你的病人，你的医院，你有什么资格骂妈？你知道她每天有多辛苦吗？你真是脸大啊。”
　　“以廷，你少说两句……”
　　“哥……”少女促了眉头，始终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看向云以廷，哀求着摇了摇头。

　　“不，我偏要说。”云以廷终于克制不住两三年来压抑在心里的话，“你们都忍着，他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愧疚，对不起你们。”
　　他这下算是站地直了，伸出手指着云父的鼻子说，“首先，别说我没家教，没规矩，不尊重长辈！从小到大，我只有妈，没有爸，只要成绩，不要素质。你以为你很伟大，当个医生，开家私人医院，别人看不了的病你都能看，就了不起？你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不三不四，您真是会说啊，你放弃了妹妹救得是什么好人吗？收了人钱给人做假证的人渣！”

　　云父气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伸出的手有些不稳地指向门口，“你给我滚！不孝子，你给我滚！”

　　“滚就滚，我早就受够了！你以为我想在这个家继续待下去吗？别说我不争气，是你！生不出争气的儿子，有本事你把张三李四家争气的孩子要来养啊！”

　　云母拉也拉不住云以廷，皱着眉头含着泪扇了云以廷一巴掌。云以廷偏了脸，慢慢地转过头斜着眼，“好吧，你也帮他。”眼睛发红，“一点都不痛，妈，我只是心疼你，哈哈哈，真是心疼你。夫为天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你还要封建多久？嗯？”
　　“你爸爸也是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他是为了他自己，儿女要优秀，妻子要贤惠，他为了他的虚荣心！”云以廷笑了红眼睛，他走到大门边，打开门，半转过身体看向云父，眼睑敛地眼前重了影，“我成年了也养得活自己，不用求你了！”
　　砰地甩上了门。

　　云父的脊背有些弯了，似乎是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云母看看门口，又安抚地拍了拍云父的背，“走不远的，我去找他回来。”说着站了起来。
　　“让他去，让他去！”云父大喘着气，激动地瞪一眼门口，“翅膀硬了，谁都别管他！”

　　轮椅的滚轮又再次动了起来，慢慢地回了房间。从始至终，除了抬头哀求地看了云以廷一眼外，她始终低着头。

　　凌晨两点，同楼801室的门铃响起，跟着801室内的电话座机也响了。

　　萧涵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云母急切的声音，道歉很多次才算说清楚她就在外面。
　　萧涵为她打开门，忧心忡忡的女人走进来四处看了看。

　　“阿姨，你找什么？”
　　“云以廷来过吗？”
　　萧涵摇了摇头。
　　云母大致向萧涵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省略了云以廷和云父发生争执的原因。

　　萧涵没有什么表情，“他不是小孩子。”
　　“可是……他鞋都没换，只穿了一件衣服，吹一夜的风肯定会生病的。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能帮阿姨找找他吗？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才来找你……”

　　萧涵稍稍垂了垂眼睛，还是摇了摇头。
　　“那明天到了学校你替我劝劝他吧。他和他爸爸都固执，但是家里人是没有隔夜仇的呀……”云母一时急切，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停了一下才重新说，“那如果他来了你告诉我一声，他不回家没关系，至少让我知道他安全……”

　　“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你休息吧，对不起，如果不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也不会这么晚还打扰你。”
　　萧涵轻嗯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一直把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送到了门口，为她开着门照亮楼道，直到她走进了电梯里。

　　801室客厅的灯并不因为萧涵关了门而熄灭。他重新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被人死皮赖脸要求背出来的手机号，“喂。”
　　显然电话那头的人也是熟睡中被惊醒的，电话的主人没有抱怨，他似乎是听了一声喂之后大概想确认到底是不是萧涵而又把手机拿离了耳边。与此同时，电话里传来了另一个男声，抱怨道：“谁啊，这么晚，让不让人睡觉啊。”不是太响，却刺耳。

　　萧涵垂着眼睛说出很简短的话，“我…有事，你过来。”立刻挂掉电话，不禁地看了看窗外——今天这儿看不见什么月亮。
　　随即，他拔掉了电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