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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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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队抽到资格赛第三场,下午四点开始比赛,鞍马开场。
出门前,徐祎帮许知霖量了最后一次体温,升高了0.1,38.3℃。方文表示,见步行步,随机应变。
五月天,大家出场时穿的都是运动服,只有许知霖裹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与这季节格格不入,不免引起一番侧目。
热身过后,A队的安晏第一个出场。
徐祎在第三个出场,他冬训上了新难度,第一次在比赛中检验。
难度不高,4.9,但是顺利完成。
许知霖第四个出场。
羽绒服一脱,他后背凉飕飕的。连续两日长时间卧床,使他在面对器械时,有种熟悉的陌生感,大脑像系统重装过一般,丝滑但缺少灵魂。
掌心很多汗,又腻又滑,他走到镁粉盒前,往手上抹了厚厚一层镁粉,增加摩擦。
见裁判示意开始,许知霖下意识地将双手放在鞍环上。
“示意示意!你没示意!”徐祎急得在场边狂跺脚,他看着许知霖上场、抹镁粉,最后很顺溜地直接摸上器械。
饶是许知霖听到徐祎的叫唤,也来不及离开器械从头再来。
第一个动作,正交叉转体90度经单环起倒立落下成骑撑,许知霖差点没立起来,中途停顿了几秒,宛若卡机。
他完成得并不顺畅,动作幅度不够大,且在做“单环俄式挺身转体720度”时,左手没有撑住鞍环,单手撑空,险些掉下器械。
能够全部做下来,全靠肌肉记忆。
难度5.8,完成分7.95,没有向裁判示意再扣0.3分。
“没事,别放在心上。”姜城抱了抱许知霖,“后面记得就行。”
第二项吊环。
轮到许知霖时,方文将他抱上器械。
吊环对上肢力量要求很高,由于发烧,许知霖无法像平常那样控制肌肉力量,很多动作做得不到位,环绳晃动得厉害。
下法“后团两周720度”更是深蹲严重,全靠两只膝盖顶着,他才勉强控制住身体重心。
似有两根鼓槌在拼命击打许知霖的胸口,使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他不敢立刻坐下,紧握方文的手臂不肯松开。
难度5.7,完成分8.0,裁判还给高了。
徐祎想上前关心许知霖,被韩峰拦住了:“方导在就行,不要互相影响。”
这种时候,不是越多人关心越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再者,言语关怀已起不了多大作用。
第三项跳马,进程加快。
前三个出场的队友轮流跳完一跳,到许知霖上场。
跳马是一个动作,想降难度也没得降,如果贸然做长时间没练习过的动作,反而更容易受伤。
许知霖得凭感觉将动作做出来。
他站在起跑线上,目视前方,紧握双拳,给自己鼓劲。
他冲锋陷阵般,助跑、推撑、转体、落地。由于发力过猛,他落地时连续后退了三大步才站稳,左脚踩出了界外。
要是他不那么使劲,说不定会因翻转高度不足而跪地。
横竖都是做不好。
许知霖下来后,脸色苍白如纸,直冒冷汗。邓月仪上前帮他检查,说他剧烈运动,导致心律不齐。
方文眼中充满紧张与不安:“还能比吗?”
许知霖的视线扫过双杠、单杠,最后停留在自由操场地,往日与他朝夕相处的器械在此刻变得冰冷,头顶发白的灯光格外刺眼,空调冷风不时扑面而来。
像是在冰天雪地迷失了方向。
方文问邓月仪:“他这情况,继续比的风险大不大?”
“说不准。”邓月仪模棱两可,看许知霖的状况,再咬牙坚持一阵,应当不成问题。
许知霖是A队主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退赛的。况且,这次是全锦赛,倘若下次是世锦赛、奥运会出现类似情况,他始终要克服困难,完成比赛。
他坚持比完资格赛,说不定还有进决赛的机会。假如现在放弃,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既拿不到个人决赛资格,团体决赛也不一定能上领奖台。
“没事,我缓缓就好。”许知霖说,这是每个运动员都会经历的,假设摆在他面前的是奥运会,他断不可能放弃。
方文用矿泉水打湿毛巾,敷在许知霖额头上。他摸了摸许知霖的后颈,隐隐感觉有升温迹象。
第四项双杠,许知霖上去就是一个大松腰。
方文神情紧绷,大喊道:“稳住别急!”
许知霖在杠上停顿了几秒,继续下一个动作。
得益于他基础扎实、训练踏实,6.4的难度闭着眼都能做出来。唯有下法,因手臂难以发力,抛不起来,落地时再度深蹲,但好歹站住了。
裁判对他的几个大小失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8.35的完成分,力保他进入决赛。
要是去年世锦赛双杠冠军,今年连全锦赛决赛都进不了,那就太难看了。
第五项单杠,第一个出场的陈文俊掉杠,随后出场林家言下法跪地;徐祎发挥得束手束脚,像极了突然失去润滑油的自行车链条。
方文嘱咐许知霖,降难度,不要做飞行连接,一个一个动作做好就行。
许知霖一味点头,并无回应。
低难度套对许知霖来说不难。然而,他在杠上飞行时,感觉有一团浆糊在脑子里左右晃荡,晃得他找不着北,下法一个大奔月没站稳,险些冲出软垫外。
难度6.0,完成分7.7。
许知霖这两天没胃口吃不好,一日三餐不是面条就是粥,中午那碗粥带来的能量,已经快消耗完了。
他有点饿。
方文叫他忍一忍,比完自由操就能吃东西了。
为了节省体力,许知霖听从方文的建议,在比自由操时少做一个动作,潦草地结束了本场比赛。
比赛结束后,方文搂过徐祎的肩膀,靠在他耳边道:“待会儿回酒店,你跟姜导换一下房间,方便他照顾知霖。后天比团体,我们怕你休息不好。”
徐祎除了单杠,其他五项发挥正常,没有因照顾许知霖而影响自己。
许知霖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方文和姜城韩峰经过商量,决定让徐祎换房间,以便更好地准备后续的比赛。
徐祎问:“姜导跟谁一间房?”
方文说:“你老韩。”
徐祎没有多问:“噢,好吧。”
大家往运动员出口走,准备坐班车回酒店。
许知霖无精打采地走在后方,一路低头不语,姜城低声安慰他。
徐祎东张西望,意外看见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旁边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两人不停地朝这个方向左顾右盼,徐祎热情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两人快步走到徐祎面前,徐祎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小徐你好。”李涵芝穿了一条苹果绿V领长裙,她嘴角微微上扬,带来如春风般轻柔的笑容。
许昀安朝徐祎微微颔首:“小徐你好,我是知霖爸爸。”
卡其色针织开衫搭配黑色休闲裤显得许昀安很随性,但他身上散发着成熟沉稳的气势却令人难以忽视。
“叔叔好,师兄在后面。”徐祎扭了扭头,许知霖和姜城离他们还有十来米距离。
姜城看见许昀安和李涵芝,扯了扯许知霖衣袖:“你爸妈来了。”
许知霖停下脚步,鼻子蓦地一酸,本就微红的眼眶霎时更红了。
我该说什么呢?是不是让他们担心了……
他低头努力平复情绪,瞥见两道脚步疾风一般朝他而来,越来越近。
“霖霖。”
温柔的语调在耳边响起,怀里散发着淡雅的茉莉清香,许知霖依恋地靠在李涵芝肩膀上,欲抬手抹去将要不受控制的泪水。
许昀安用力握住他的手:“想哭就哭。”
少年的手背很烫,掌心却有点冰凉,上面沾满了没来得及洗干净的镁粉,摸起来灰扑扑的。
李涵芝松开手,怜爱地捧着许知霖的脸颊:“怎么这么烫?还难受吗?”
“嗯。”许知霖哽咽着点了点头。
姜城问:“知霖爸爸,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许昀安说:“打车来的。”
姜城说:“我们现在回酒店,跟我们一起坐班车吧。”
“好。”许昀安道。
“方导呢?”徐祎看向姜城,“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刚才出来时,徐祎、韩峰和其他队友走得比较前,方文和姜城跟在许知霖身旁陪他。谁知走着走着,方文不见了。
“你打电话问问。”姜城顾着哄许知霖,一时没留意。
徐祎掏出手机,刚按下拨打键不到十秒,就听到一道喜庆的铃声自远及近而来——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
方文背着沉重的书包,气喘吁吁地跑来。
徐祎挂了电话。
“被于导拦住聊了几句。”方文把手肘搭在徐祎肩膀上,“累死我了。”
“叫你平时不运动。”徐祎趁机嘲笑道。
“方导,我来拿。”许昀安一眼看出是许知霖的背包,上面挂着两只兔子挂饰,一粉一蓝,“您歇会儿。”
方文也没客套,直接把书包脱下来,递给许昀安:“小心,比较重。”
“于建平说什么了?”姜城边走边问。
方文说:“问知霖的情况,说要是实在不行,团体决赛别比了,节省体力。”
“那我心里有数了。”姜城说,团体决赛许知霖不一定要上满六项,如今有于建平发话,能让许知霖缺席团体更顺理成章。
回到酒店。
姜城对方文说:“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你看着点。”
方文:“嗯。”
徐祎进门后,第一时间用洗手液洗手,然后拿过许知霖的毛巾洗净拧干、叠成长方形。
李涵芝和许昀安牵着许知霖的手,一家三口如多年前那般,在短短的路上慢慢行走,直到归家,仍不愿松手。
当许昀安和李涵芝踏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凌乱景象。
靠门口处的洗手台上散乱地摆放着漱口杯、牙膏、沐浴露、洗发水、吹风机、梳子;挂壁电视下方的长条桌上放了两个水杯、蛋白粉、护手霜、白砂糖、盐、矿泉水,以及近十个空矿泉水瓶,桌底下是午餐后没丢掉的一次性餐盒。
两个超大行李箱直接摊开摆在床尾处,外套和T恤拿出来没穿,卷巴卷巴又丢在上面。
枕头是东倒西歪的,被子是团成一团的,两张床中间唯一的床头柜上堆了抽纸、湿纸巾、体温计、退热贴、充电器。
窗帘完全拉开,两张椅子的椅背上挂了几件衣服,好让太阳照进来晒干。
不过现在已入夜,月亮悄然而至,洒下柔和的光芒。
本就不大的双人房更显狭隘,李涵芝和许昀安差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涵芝扶着许知霖回床边:“霖霖,要睡会儿吗?”
许知霖说:“我坐会儿。”
徐祎拿着湿毛巾走到许知霖面前,敷在他额头上。
李涵芝伸手接过:“小徐,让我来吧。”
“好的。”徐祎道。
方文说:“徐祎,把你的物品都带走,你得跟韩导住到比赛结束。”
徐祎说:“知道了。”
“小徐,知霖还有别的毛巾吗?”许昀安问,许知霖的体温很高,得继续擦身体降温。
徐祎指着左边那张椅子:“叔叔,灰色那条就是。”
他匡匡一顿收拾,很快将自己的东西全部塞回行李箱,“唰”地拉上拉链。
沐浴露和洗发水是两人共用的,他估摸着韩峰那边有,便没带走。
收拾完行李,徐祎拿出自带的垃圾袋,把空矿泉水瓶和一次性餐盒塞进袋子里,长条桌上顿时多出不少位置。
许昀安扫视房间,发现两个男孩子的东西堆得太多,显得乱糟糟,实际并不脏。
“啪”——
徐祎一回来就烧水,水开了。
方文听见热水壶响,问道:“徐祎,你是不是烧水让知霖喝?”
“是啊,搞点糖盐水。”徐祎说。
方文将许知霖水杯里的水倒掉,刚想往里放白砂糖,却发现桌子上少了样很重要的东西:“没勺子怎么量?”
他原以为兑个糖盐水,多简单的事。好家伙,徐祎帮许知霖兑了这么多回,居然不用勺子。
徐祎淡定回道:“目测可得。”
方文:“……”
年轻不手抖了不起哦!
许昀安走到方文旁边,拿起那袋盐:“我来吧,比例是多少?”
方文说:“糖4盐1,温水兑开。”
许昀安经常做饭,非常明白“目测可得”这个含义。他根据杯子的大小,凭手感调出比例,先倒入三分之一开水,再倒入矿泉水,按动自动搅拌杯的按钮,糖和盐瞬间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