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丢下你》春光灿烂李狗蛋

3、卓青云觉得很美

　　卓青云上初中那会儿，江城还没有什么开发的野心，居民楼大都是老旧的，最高不过七层，一板一眼的像个盒子，很多小区都是灰蒙蒙的，楼底下有各种冒着热气的早餐摊子。
　　但那时，天还是蓝的。
　　不过卓青云家里不住这样的房子，他住在一个别墅小区里，出门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江水。他们家的小区里只有别墅，卓青云没上学前，接触到的都是附近的朋友，他以为，全世界人民都住别墅。
　　后来他长大了，发现玩的最好的，还就是他最开始认识的那些邻居们。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有共性，不学无术，热衷于在圈子里当中心人物。他从小对学习就没什么兴趣，好在靠着小聪明，也不至于太难看。
　　他也曾经有过一些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朋友，但那些人是试图想让他走回到“正道”上来，苦口婆心地劝他学习，他听着，都觉得累。
　　还是同一个阶级的人比较容易互相理解。
　　一开始，他觉得张定，也是这样的人。她坐在班级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名字出现在成绩单的前列，老师批评他的时候，也会说，你看看人家张定！
　　就是很标准的好学生了。
　　但张定还是有点不一样。
　　卓青云和他的朋友们自成一派，有他们自己的圈子，但张定的名字，却经常出现在他们的谈话里。原因也很简单，张定长的好看。
　　他们初中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成绩常年不好，连同学校管理都是松散的，不要求穿校服，升旗仪式全靠自觉。
　　那时候的男孩子总喜欢看女生穿得成人化，打扮得越夸张越好。但张定的穿着打扮却很寡淡，永远是样式简单的衣服加运动鞋，当初第一个看出她好看的男生多年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卓青云偶尔上课，低着头打PSP累了，会抬头环视班级，这项放松活动他很喜欢，死气沉沉的课堂上，你仔细去看，会发现这个时候，同学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整体，没有哪两个人在做同一件事。
　　张定时常发呆，视线从练习册上转移到窗外荒芜的足球场，那里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她能一直看下去。
　　讲实话，张定的长相偏冷峻，脸瘦而有棱角，再加上她经常都是面无表情的，美则美矣，总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但某一个困顿的午后，卓青云从剧情类游戏里回过神来，视线突然停在了张定身上。女孩的心思显然不在课堂上，有一缕头发没有扎起来，垂在脸庞，被莫名的风吹起。
　　卓青云觉得很美。
　　彼时他和张定已经同学一年，这却是他对张定的第一印象。

　　很多年后，他朋友要开淘宝店，找模特来拍照，叫上卓青云去掌掌眼。他难得正经地，想要尝试着把模特摆出当时张定的那个姿势。
　　可是怎么都不对了。他抓着小模特的手这样放那样放，明明也很自然，也有风吹进空荡的摄影棚，但就是不对。
　　后来摄影结束，朋友戳戳他，问要不要组个局来给他跟那小模特牵个线，看他对人家挺感兴趣的。他看着那一帮子狐朋狗友贼兮兮的笑，说，是你对人家感兴趣吧，还拿我当幌子。
　　局到底还是组了。KTV的最大包间里，卓青云一个人缩在点歌台旁，望着那一屋子的热闹景象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张定是不可替代的。即使有一个人，坐在相同的桌子上，摆同样的姿势，风吹起她的头发，都无法完美复刻那时他看到的张定。
　　早些年他可不是这么想的，年少轻狂，以为未来还有更好的，有些人错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放不下，找个替代品不就好了。
　　没想到的是，原来根本找不到替代品。
　　他在包间里待了半个小时就坐不住了，偷偷跑出去抽烟，打开手机，却看到两个多小时前，老同学发来的微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张定回来了。】
　　他的心脏猛地被攥紧。

　　张定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跟卓青云见面的机会。
　　她在江城的一家律所任职，被各种案子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接到了胡明亮的电话。
　　男孩大大咧咧的声音里有种让人昂扬的力量：“我跟张云鹏聊了聊，打算投资他的餐厅，搞个餐饮品牌什么的，怎么样，愿不愿意来给我们当个法律顾问？”
　　似乎是怕她拒绝，胡明亮很快补上一句：“不会耽误你正式工作的。”
　　“就找个名头想给你多发一份工资，愿不愿意？”
　　话讲到这个份上，她要是再不干，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只能约了个时间，在胡明亮的餐厅里吃饭。
　　她跟老板说了一声，就收拾好东西准备赴约。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同学聚会后一个多星期没联系的卓青云，却在此时打来电话。
　　张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大字，头皮发麻。
　　上次喝多了之后跟卓青云说的那些话纯属意料之外，她第二天想起这个，都觉得尴尬。本来还可以装傻粉饰太平，被自己这么一闹，以后除了不见面，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一次电话，张定没接，手机暂时消停了两秒后，很快有第二次。
　　张定了解卓青云，只要她不接，这电话就会一直响下去，这个人连打电话都带着一股和他本人一样的嚣张劲。
　　“你在哪儿呢？”电话刚接通，卓青云混不吝的语气就传过来。
　　“我在律所。”
　　“地址告诉我，我去接你。”
　　“我在工作，走不开。”张定本能地想要抗拒把她的工作地点告诉卓青云，上次卓青云已经知道她家住哪了，要是再知道律所的地址，他想要堵她的时候，她可就真是没地方去了。
　　卓青云却不依不饶：“糊弄谁呢，你不跟胡明亮约好了去张云鹏餐厅吃饭吗？”
　　张定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想要骂人的冲动，继续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去就好。”
　　卓青云却笑了，光听声音张定都能想象出他那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张定，你是不是，害羞了啊？”
　　张定默默闭上眼，没说话。
　　“要不然你干嘛故意躲着我啊，就因为我比帝都房价还可怕？”
　　卓青云还想再说，被张定果断打断：“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别说了。”

　　半个小时后，张定已经坐在卓青云的副驾驶上了。
　　等红灯的时候，卓青云给她解释：“张云鹏的餐厅，其实是我和胡明亮共同投资的，他刚刚可能是忘了告诉你了。”
　　语气一本正经，可止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让真相昭然若揭。
　　张定懒得理他，靠着车窗发呆。
　　“工作辛苦吗？”
　　“还好吧，总之是比不上您人傻钱多，生活悠闲。”
　　卓青云倒是不生气：“我听你跟胡明亮说话挺客气的啊，怎么对待我就尖牙利嘴的。”
　　“那是因为人家胡明亮远不及你嘴欠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卓青云难得体贴地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一段路没有张定想象得那样难熬。
　　卓青云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和张定一起走到餐厅里。
　　他们到的时候，胡明亮已经到过了，在低头和一个人讨论着什么。
　　那人听到动静抬头，立刻对他们笑了，“好久不见！”
　　张定这才勉强认出来，这人是张云鹏。
　　张云鹏的变化很大，人瘦了后连带着精神气都好了，穿规整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张定能认出他，完全是靠着他还略带憨态的笑。
　　已经接近饭点，张云鹏就安排了他们吃饭。他开的是家西餐厅，而张定却对那些半生不熟的食物不感兴趣，索性专心听胡明亮和张云鹏搭档讲他们的计划。
　　张定这时才发现，卓青云他们这帮人可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草包，说起投资，运营来头头是道，想了想也是，她对卓青云也没重要到，要他特意来砸钱和她制造交集的份上。
　　也许是张云鹏的餐厅本就有投资潜力，而她只是顺带的。

　　“张定怎么吃得这么少，不满意？”张云鹏给她倒了杯果汁。
　　“没有，”她摇头，“偷师学艺呢，想听听你们都是怎么发财的。”
　　这是个话题，没有什么比老同学见面聊八卦更有意思的了。饭桌上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胡明亮讲到高兴处，手肘戳戳卓青云说：“你还记得当初一班的那个学霸吗，当初知道林未雪找了你，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哦……”
　　卓青云淡淡扫了他一眼，胡明亮是多机灵的人，很快便意识到这话说了不合适，立刻改口：“他混到现在还是一小职员呢，所以我说啊，混成啥样可不能完全看成绩，他当初考试总压着张定一头，结果怎么样？”
　　张定被逗笑了，白了他一眼，伸手在头上比了三条黑线。
　　卓青云接过她的话：“当初考试你不也总压着我一头吗，结果怎么样？”
　　“咱俩那跟人家能一样吗，你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

　　吃完饭，张定用了两个小时来确认各方面的条件，工作就结束了。这个投资工作里，胡明亮和卓青云讨论一些细节，张云鹏就带着张定随便逛逛。
　　他们在一片鱼池里停下来，张云鹏看了张定许久，还是开口：“为什么决定回来了？”
　　“买不起房啊。而且我爸妈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他们想让我待在身边。”
　　“他们能投资我的餐厅，还要多亏了你。”
　　张定疑惑看他，他接着说：“虽然表面上看，是胡明亮对这件事比较上心，但其实是卓青云主导的，胡明亮喊你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着呢。我也不傻，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
　　“他们人也不傻，说明你还是有潜力的。”
　　“张定，”张云鹏把手里的鱼食全部丢到池子里，“你这人我了解，表面看上去精明，心里轴着呢。你得清醒点儿。”
　　“我怎么就不清醒了，”张定盯着池子里的鱼，“我高考前不还是把卓青云甩掉了吗。”
　　“那个时候你眼见着就要考上好大学了，他就是一成绩垫底的学生，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肯定懂我的意思。”
　　她当然懂他的意思。原来还以成绩论成败的年纪里，她把卓青云甩掉有太多理由了，可社会是个以经济实力论成败的地方，卓青云不再是那个配不上她的人了。

　　这段对话是被卓青云打断的。
　　□□现他时，他正靠着墙，嘴里叼了一根烟，神情乖戾。
　　“二位在鱼塘旁边谈心呢？”语气已经很不好。
　　又生气。
　　张定懒得理他，没想到，张云鹏居然也很有骨气的，没说话。
　　卓青云几步走到她面前，捞起她的胳膊就往门口走，张定也不挣扎，任由他拖着走，还不忘跟张云鹏交代，有事电话联系。
　　卓青云一直把她拖到地下停车场场，扔进车里，才说了第一句话：“咱俩高中的事你告诉他的？”
　　张定扬眉，原来他都听到了。第一反应是卓青云真是长进了，要是以往，听第一句话他就得冲上去揍人了，现在居然能隐而不发，听到最后。
　　卓青云的第二句话是，他这人对我是不是有成见？
　　张定语气轻飘飘的：“林未雪找你时人家也觉得是鲜花插牛粪上了，可见你这人给别人的印象确实很差。”
　　可她还是高估他了。卓青云还是个刺头，根本不会被她的话噎住。
　　他下巴一扬，“你老提她有意思？要不今晚咱俩都别睡了，我来跟你讲讲我和林未雪的恋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