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丢下你》春光灿烂李狗蛋

13、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卓青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他高中毕业后直接出国，回国后，他就在市中心买了一个房子，自己住。从小父母关系就不好，他小时候不太懂事，成天在外面疯玩，搞不清楚父母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至于每天一见面就吵吵个不停。
　　他是在小学四年级那一年知道他家的真实情况的。
　　他逃了课，在家里午睡起来去上厕所，门开一个小缝，看到父母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客厅的桌子两端，很像TVB电视剧里，商业精英的谈判。
　　他决定听一会儿再走。

　　“那个姑娘今天来找我了。”他妈率先开口。
　　卓青云看到白色冷光下，他爸轻微扬眉。家里没烟火气，连灯光，都是冷冰冰的。
　　“她告诉我，她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会解决好，不会让她再闹到你面前的。”
　　卓青云无声地睁大眼睛，仿佛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悠长的耳鸣一起，响得他头晕。
　　“闹不闹到我面前也无所谓，她这种的，我还是能对付的了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贵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但是她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片刻的寂静后，“男孩女孩都无所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这个你尽管放心，这个孩子，是不会影响到青云的利益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

　　卓青云的印象中，他爸对他一直很冷漠，他从前还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儿子，现在谜底揭晓了，应该是亲生的，不过不是唯一的儿子。
　　他推开门，一脸可以以假乱真的惺忪睡眼，“你们今天怎么都在家？”

　　等到卓青云再大一些时，他已经明白，他父母就是纯粹的商业联姻，各取所需，结婚前就说好，婚后各玩各的，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损害到他这个唯一的明面上儿子的利益。
　　他其实看过很多因为爱而结婚的有情人，后来感情变淡，争吵出轨，打得头破血流，最后的下场，反而还没有他父母这样的走得长远。人生真的很奇妙，很多你觉得感情是基石的关系，最后逼着你走下去的，偏偏就是利益。

　　卓青云其实在楼下就知道他妈来了。
　　他妈妈赵丽云女士，在他买房之初，就搞到了他家的钥匙。卓青云从地下停车场里走出来，看到自己家里灯火通明，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家里门是半掩着的，他推开门低头脱了鞋，就看到赵丽云正坐在沙发的一侧，横眉冷对。
　　“妈，您来了。”这样说着，卓青云随手从旁边拖过来一个沙发椅，躺在上面。
　　“一回来就着急忙慌地见谁去了？”
　　卓青云想抽烟，看到他妈的表情，还是作罢，“您都知道我见人去了，还不知道我见谁？”
　　赵丽云冷哼了声，“明天晚上回家吃顿饭吧。”
　　“干嘛，您又想给我张罗结婚啊？”
　　“这次这个女孩我以前见过，性格很温顺，长得也不错，”赵丽云斜眼看他，“你不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吗？”
　　卓青云笑了，“不愧是我亲妈，真了解我。不过还是算了吧，我最近挺忙的，真没那功夫陪您玩。”
　　这是句大实话，他公司里一堆事等着干，空闲时间还忙着惦记张定，是真的没心思，陪一个陌生小姑娘玩恋爱游戏。
　　不过赵丽云女士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让你陪我玩，你也不必费多大心思，陪那女孩逛逛街吃吃饭，有空了送点礼物就行。”
　　卓青云知道和他妈争辩不成，索性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喝，当赵丽云是透明人。
　　赵丽云冷静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别把我说的话不当回事。你爸在外面的那些孩子，你怎么敢保证，他以后老糊涂了就不会分点股份给他们，你要是现在不找个合作伙伴，以后不光要对付公司里那些老家伙，还有他们，你真以为自己能对付的过来？”
　　“你说你工作忙，忙还有时间缠着老同学，就没空去吃顿饭？”
　　卓青云的动作停下，“妈，这您可就没意思了啊。”
　　赵丽云知道卓青云的行程并不难，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遗传了他爸的好皮相，天生命犯桃花。可在此之前，她没想到卓青云对谁能这么上心。
　　“也没让你跟人家正儿八经谈恋爱，结婚以后，你该玩玩你的，就你那相好的，结了婚也不是没机会。”
　　卓青云想到张定，连他没决心提结婚都得被骂，要是他敢让张定跟他玩婚外恋，张定估计能杀了他。
　　所以他只能说：“您对您儿子挺有信心啊，不过我不玩我爸那一套。”
　　“卓青云，”赵丽云女士手撑在茶几上，捂着眼睛，看上去十分疲惫，她一辈子活得精致而自律，头发染得很勤，可再勤也不能天天染，所以还是被卓青云发现，几根白头发，正在反光，“你小时候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不知道那些生来就无法被承认的孩子，对这些财富，地位有多强烈的欲望。他们才不会觉得自己的出身有多么卑微，他们只会想，你爸的这些家业，本该就是你和他们平分的。”
　　“你小时候不知道，我在私底下为你做了多少事，为了什么你肯定知道，我总归，不会害你。”
　　卓青云低头，几乎所有小孩都被问过，跟爸爸亲还是跟妈妈亲，可这个问题，在他家却是一个正经的问题。他不是他爸唯一的儿子，一年到头几乎都是在公司会议室里才能见一面，可他和赵丽云，却实实在在的，是彼此的唯一，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利益共同体。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伸手拨了拨赵丽云女士头上的几根白发，说：“谁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他那几个孩子，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翻成什么大浪，本事能又多大？再说了，我爸现在，又能找到谁跟我似的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大概是好久没有过这样温情的母子时间了吧，赵丽云爱惜地抚着卓青云挺拔的眉骨，“到头来，还是咱娘俩最亲近。”

　　张定下班时，意料之外，没有看到卓青云发来的微信。
　　上次从寒山寺回来之后，卓青云莫名其妙开始给她发微信，他开会的时候，会说X总的女秘书长得真不好看，估计是他老婆给挑的；他和朋友聚会的时候，会把别人唱歌直接语音发给她，然后说，我这首歌唱的很好，以后有机会唱给你听。
　　张定百分之一百不会回复。算命的老爷爷一番慷慨陈词非但没有鼓励到她，反而让她更加担心，万一卓青云就是在逗她玩，而她却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她最近律所稍微清闲一点了，随即才感觉到生活的无聊。她在江城没朋友，胡斐和她彻底把话说开了，卓青云她更是不想联系，胡明亮好心给她安排了个活，去给张云鹏的餐厅当试菜员，于是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她都在和张云鹏一起吃晚饭。
　　然而作为主要投资人的卓青云，却从没出现在餐厅。张定试探着问过胡明亮，胡明亮跟她解释：“他最近忙着呢，家里公司出了点事，又得腾出手来收拾他爸给他留的大麻烦，”他似乎不愿说太深，最后总结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呦。”

　　今晚她照常在张云鹏的餐厅吃过饭，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家。洗澡，敷面膜，一个流程下来，已经接近11点了。
　　她是在厨房洗水果时，接到卓青云的电话的。
　　电话里，卓青云的声音有种渺茫的醉意：“你快过生日了吧。”
　　“……我生日在半年后。”
　　“那快过七夕节了吧。”
　　张定扶额，“……七夕节在八月份谢谢！”
　　卓青云似乎是躲在厕所里打电话的，能依稀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他顿了顿，“不管了，我给你唱首歌吧。”
　　说完居然就真的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一般电视剧里发展到这个阶段，男主角唱的歌，不都应该是那种陈奕迅，周杰伦之类的吗，但卓青云唱的，是beyond的《海阔天空》。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卓青云没骗她，他的粤语歌确实唱的很好，板正的，一丝不苟的发音，被酒精浸到沙哑的嗓音，他唱的声音很小，传到张定这里时，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是趴在她耳朵旁唱歌，好暧昧的错觉。
　　还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可真是切题啊。

　　卓青云唱完了整个第一小节，粗声粗气地问她，好听吗？
　　张定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死死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捂住小半张脸，勉勉强强，可以压抑住她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的视线，和剧烈的喘息。
　　她在想，幸亏有电话，他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不会看到，她因为他唱了一首歌，就感动到，五官全部挤到一起，鼻涕眼泪一块流的脸。

　　她本来都是想好的，他要是问她，声音为什么这样。
　　她就回答，感冒了。

　　但卓青云没有这么问，他直接问，你哭什么？

　　爱其实不难得，你的心里早就划定好条件，按照条件找就行了。难得的是懂得，是共享过一整段珍贵的，无可替代的回忆，是他们曾经，站在彼此身旁。
　　是想到你，我就觉得，总归会有人明白我的。

作者有话说

　　呼，终于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