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情》苏特

6、蜕变

　　容璟自那日后便不肯再吃东西，昏昏沉沉，醒来时便哭，哭累了就歪倒在床上，无论谁劝都无济于事。他昏睡了好几天，突然发起了低烧，晏灵一直陪着他，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束手无策。
　　同时他心里也在疑惑，容璟是神龙，怎么会发烧呢？他只是个普通妖怪，也从不曾发烧啊。他跑去问龟丞相，龟丞相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直到敖凌来了，进房看了看，然后笑着说：“没事，他长大了，要蜕皮换角了。”
　　“换角？”晏灵不懂，“小璟不是一直长着角吗？”
　　他头顶那两只小小的犄角难道不是角？
　　“那是……怎么说呢？是小奶龙的乳角。”敖凌摸了摸下巴，想起了自己幼年时蜕皮长角的事，不由得笑起来，随后向晏灵解释道，“我们龙族在成年前是要蜕皮换角的，小璟儿这次蜕皮后，就要长成个半大小子啦，可不再是小奶娃了。”
　　晏灵顿时急了，容璟这么快就长大了，他怎么办呢？他也得赶紧长大，不然怎么保护小璟啊？
　　“我，我也想快点长大！”他急忙对敖凌说，“敖大人，你能帮我快点儿长大吗？”
　　敖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为什么想快点长大？”
　　“我要长大，变强，才能保护小璟！”晏灵信誓旦旦的道，敖凌一下子被他逗笑了。
　　“你都会什么本事啊，还要保护小璟儿？”他故意逗晏灵。晏灵嘟起嘴，他想了半天，沮丧的发觉自己似乎真的不会什么法术，也不厉害。

　　敖凌见他垂头丧气的，心一软，便对他道：“你成妖多长时间了？”
　　晏灵想了想，道：“也有好几十年了呢。”山神教过他如何计数，他数着栖龙山上的树叶黄了又绿了，花儿开了又谢了，秋去春来，一年又一年，一晃已是几十个春秋。
　　敖凌有些诧异：“那你早该长大了啊？为何还是小娃娃模样？”
　　晏灵也不知道，他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敖凌。敖凌摸了摸他的骨骼，了然道：“你是年纪尚幼时机缘巧合下成的妖吧？”
　　晏灵点点头。
　　“那便是了。”敖凌对他说，“骨骼还没长成呢，你就成妖了，可不就长不大了么？”
　　晏灵急得快哭了：“那怎么办？我想长大！”
　　“你这样也挺讨喜啊，小璟儿不会嫌弃你的。”敖凌笑着说，这小猕猴精长得挺招人喜欢的，就留在容璟身边当个侍童也不错啊。
　　“我不要！”晏灵使劲摇头，“我要快点长大，求求大人帮帮我吧！”
　　他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哭腔，敖凌最受不住了，只得道：“好了，好了，我三妹精通医术，或许会有办法替你重塑骨骼。不过，会很疼哦。”
　　晏灵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我不怕！”
　　敖凌扑哧一声笑了，摸了摸晏灵的头：“我答应你，明儿就去找我三妹。你呢，这几天好好守着小璟儿，他蜕皮换角会很难受，你陪着他，一步也别离开，能做到吗？”
　　晏灵郑重的点了点头：“嗯。”

　　容璟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浑身难受，好似被架在火炉上一样，又热又痒。他迷迷糊糊的，双手不停在身上挠着，身体扭来扭去，却被一双胳膊紧紧的搂着。
　　是谁啊，这么烦人？
　　他下意识的踢打着，然而抱着他的人却牢牢不放，还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别挠，忍一忍就好了，小璟。”
　　“难受……”他哼哼唧唧的道，那人在他脖子上，脸上轻轻的吹着风，哄着他：“很快就不难受了啊，再忍忍。”
　　容璟挣扎着，身子猛的往上一蹿，一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大叫起来。抱着他的那双胳膊也忽然松开了，等那阵痛楚慢慢减弱后，他猛然睁开了眼。
　　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跪坐在床边，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你是谁？”他忍着痛，厉声问道。那少年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我是阿蛮啊，小璟。”
　　“阿蛮？”容璟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张脸确实有些熟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乌黑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虚弱的笑了：“好丑。”
　　晏灵鼓了下腮帮子，伸手把他扶着坐起来，容璟闭了闭眼，然后问：“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我昏睡了多长时间？”
　　“你也变大了啊。”晏灵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然后下床倒了杯水给他，“你蜕皮换角了。”
　　容璟一怔，下意识的便去摸自己的头，结果什么也没摸到。晏灵扑哧一声笑了，说：“摸不到啦，你的那对小乳角已经脱落了，新长出来的角现了原形才能看到。”
　　容璟一惊：“我现了原形？什么时候？”
　　晏灵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说：“你蜕皮的时候肯定要现原形啊，床都差点被你震塌了。我这些天都没有睡觉，一直守着你，好困，让我先睡一觉……”他嘟嘟囔囔的，最后话都说不清楚了，直接倒头就睡，剩下容璟一肚子疑问的干瞪眼。最后他下了床，走到铜镜前照了照，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那个面如白玉的少年是谁？

　　敖凌推门进来，看到他一愣，随即笑了：“哎哟，已经蜕完皮了？一下子长大了这么多，差点认不出了。”
　　容璟怔怔的看着他：“敖叔叔？为何你会在此？”
　　“因为我现在是益水龙君了啊，虽然只是暂代。”敖凌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父亲入魔后去找过我，将你托付给我了，恰巧天帝又令我暂代你父亲之职，于公于私我都该照应你，所以看到我有什么可奇怪呢，小璟儿。”
　　容璟垂下了眼帘，半晌道：“我父王……真的入魔了？”
　　敖凌叹了口气，回答：“是。”
　　容璟双眼发涩，但他已经流不出更多的眼泪了，他也已经默默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都不知道我最近要蜕皮换角了……”容璟喃喃的说着，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衣角。敖凌有些不忍心，他想告诉容璟，他父王并非天生的龙族，而他飞升成龙后便忘了之前的一切，所以他并不知道容璟长到一定年纪时是要蜕皮换角的。然而一想到要告诉容璟他的父亲原本是头妖蛟，又觉得实在有损容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最后他只好强行转移话题：“阿蛮呢？他这段日子都一直守着你，可把他累坏了。”
　　容璟偏头示意了一下：“在我床上睡着了。”又皱了皱眉，对敖凌说，“他有个正经名字叫晏灵，你别叫他阿蛮。”
　　敖凌浑不在意，笑道：“他听说你蜕皮换角后就会长大，急得拼命央求我帮他也赶紧长大，说是要保护你，真是可爱得紧。”没有注意到容璟有些微变的脸色，他自顾自的说，“我让三妹给他重塑了骨骼，没想到他还挺硬气的，一声不吭的挨下来了。我三妹性子那么冷，都忍不住赞了他一句。”
　　他正色对容璟道：“有个这样看重你的朋友，该是要珍惜啊，小璟儿。”
　　容璟默默的低头喝茶，没有应话，片刻后才说了一句：“我知道。”
　　他长大的不仅仅是身体，整个人也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无法无天，骄纵任性的小龙君了。从今天起，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将来的路全凭自己走。
　　幸好他还有阿蛮。
　　他相信阿蛮不会离开他，他也不需要阿蛮来保护。他会保护好他，会永远珍惜他。
　　他的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