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的距离》尘色

35、第三十五章

　　晚上回到住处，乔寄又一次翻开了殷南留下的剧本。

　　他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优秀温和的主人公，健谈且风趣，似乎跟身边的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过着与所有人一样，重复却平静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的邻居在反锁的屋子里被杀了。

　　一个常见得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吐槽的开端。

　　主人公开始面对警方的询问、到被怀疑、到为了洗脱嫌疑努力追寻真相，他在未知的旋涡中越陷越深。

　　凶手似乎就在身边，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凶手，他在情感和理智中不断挣扎，又眼睁睁地看着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相依为命的亲人、暗恋已久的心上人、关系融洽的同事……他一次又一次坐到警察面前，说出来的话语变得凌乱，就在一切陷入绝望之际，故事突然就换了一个方向。

　　主人公的言行开始以更清晰的面貌展现出来，看似正常的话语里处处都是矛盾，越渐荒谬的猜疑让人哭笑不得，诡异的举止，飘忽的眼神，他并不是被现实逼得崩溃，而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这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无处不在的监视，似乎随时会被看穿心思，总有无法看见的人在对着他说话，总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控制着……他所看到的，是跟常人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他一路逃亡，拼命反击，一点点地将现实从自己的世界抹去。

　　从来就没有什么害人的凶手，从来没有什么隐秘的阴谋，是他在妄想和幻觉中亲手杀死了自己重视的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近乎疯狂的独角戏，乔寄直到合上剧本都还无法缓过气来。

　　他甚至有些茫然。

　　这真的是林眷想要他饰演的角色吗？为什么？

　　然而不管怎么想，始终没有头绪，乔寄只能放弃。

　　他深吸了口气，又连同残留在心底的最后一丝郁结吐出，顺手将一旁的信封拿了起来，准备将剧本装回去。

　　手上信封的重量居然出乎意料的重，他往里一看才发现，除了剧本，信封中还附上了原著小说。

　　书并不厚，大概因为不是什么大热作品，封面设计极其地不走心，色彩斑斓的色块拼凑出诡异的图案，用歪歪扭扭的字样写着硕大的标题，另一个世界。标题下面还加上了极其装模作样的副标：超感犯罪心理小说。

　　乔寄拿起那本书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封面，倒确实有可能讨林眷喜欢。

　　至于故事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剧本已经躺在了他的手上，这部电影将要开拍，导演是林眷，主角只有一个，就是他。

　　这就足够了。

　　***

　　林眷要拍新电影的消息一公布，马上就上了头条。

　　在四部电影之后，一个影帝一个最佳新人，舆论几乎将他推上了神坛。如今事隔三年的新作，无疑更让人期待。

　　因此，新电影的选角也格外地引人关注，在男主角将由乔寄出演地消息公布后，便迅速引发了新一轮的讨论，很多人乐意猜测乔寄是因为之前星辉奖落败心有不甘，特意求来林眷执导，剑指下届最佳男主角的宝座。

　　等到电影题材公开，舆论更是一片哗然。

　　没有女主角，甚至没有重要的配角，这几乎就是一部独角戏。加上悲剧、悬疑……各种看起来极其不商业的元素，反而让所有人都好奇了起来，想知道林眷加上乔寄最后会捣鼓出一部怎样的作品来。

　　也有更多的人在期待着林眷创造出新的奇迹。

　　但这些议论和期待，暂时都跟两位当事人没什么关系。

　　乔寄觉得自己正在重复经历着当年的噩梦。

　　从开拍的第一天起，那熟悉的铃声就一直不绝于耳，林眷简直像是玩上了瘾，一天下来按个百八十次都是少的，经常乔寄一动他就按铃，讲究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在拍的一幕NG数量已经快要突破三位数，饶是有爱情加成，乔寄都有些吃不消了，跟齐清申请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白色投影幕上还显示着他刚才NG的片段，定格的镜头上是乔寄有些扭曲的脸。旁边的界面上更是已经换过了好几张画纸，涂鸦式的画面连起来都够讲一个故事了。

　　乔寄知道自己表现得还不够自然，也知道林眷画了一个早上想让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是什么，可大概是因为太在乎，他却反而做不到。

　　“我是不是很没用？”乔寄坐在林眷身旁，有些沮丧。

　　这个人选择了他，相信他能做到，可他却做不到。

　　林眷没有回答。坐在监视器前的青年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这样的专注让他显得格外的诱人。

　　他就是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乔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那一点沮丧早就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剩下的是宛如少女怀春一样的悸动。

　　想要让他一直看着自己，想要让他一直像这样注视着自己。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的表现欲占据了乔寄的所有心思，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试一次，想将自己心中所想完整地、完美地表现出来。

　　***

　　重新开始拍摄后，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乔寄似乎变了。

　　戏还是那一幕戏，演出还是一样的演出，表情动作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可他所展现出来的样子却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衣冠楚楚的青年对着虚空微笑了起来，似乎眼前正站着他的心上人，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几乎让人沈溺在其中，却始终无法抹去那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诡秘。

　　“叮”的一声响起，这一次不是NG，而是通过。

　　乔寄从那疯魔一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几乎本能地向林眷的方向看去。

　　林眷正低头注视着监视器，目光专注而热烈，仿佛那是世上最完美的东西。

　　乔寄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目光点燃了。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冲过去将青年抱住，亲吻他的双眼，亲吻他的唇，亲吻他每一寸肌肤。

　　“乔寄！”齐清的声音突然传来，乔寄一惊，瞬间回过神来，脸就刷地烧了起来。

　　直到齐清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他才僵硬着身体抬头，便看到齐清就在林眷身旁，正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看。

　　心跳又莫名地乱了，乔寄迟疑了一会，脚步发虚地走了过去。

　　监视器上正回放着刚才拍摄的片段，只一眼，乔寄就被吸引住了。

　　“效果不错吧？”齐清笑着问。

　　乔寄没有回答，他被镜头里的自己震住了。

　　即使知道那就是自己，他也还是会生出一种“那其实是另一个人”的错觉来。他没想过自己当时的表现会是这样的。

　　这个角色鲜活得像是随时会从镜头里爬出来，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人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这种感觉，是他过去从来没有在自己演出的角色身上感受过的。

　　乔寄突然想起了王逸知那时对他说过的话。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是……有什么感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特别特别想让某个人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林眷身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稍微领悟到，那时候王逸知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

　　看着我，一直用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着我，永远不要挪开。

---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差不多要开始完结倒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