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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亲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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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的按钮发出轻巧的“啪嗒”一声。
光影交迭。
她抱着她,她也拥着她。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彼此交错的呼吸竟成了唯一的活动。
有一条纤瘦而白皙的手臂在墙壁上摸索,那个白色的按钮再一次落下,屋内顿时陷入一团漆黑。
恭良问:“你不睡吗?”
她翻过身背对着她,杨和双手一空,对着她的后脑勺,颇显窘迫地说道:“精神还很亢奋,你先睡吧。”
“那晚安。”
像是安慰她似的示意,她朝她的方向蹭了两下。
杨和见她完全闭上了眼,略微前倾又后仰回来,最终犹豫着俯身,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晚安。”
语落,飞快地钻进被窝,赤.裸而滚烫的背脊贴着恭良的,双眼盯着黑暗中床边的一个纸箱。
大概十五厘米宽,半米高,恭良说,装的是一些随身衣物和夏季的T恤短裤。
杨和长出一口气,闭上双眼。
有一只冰凉的手钻过来,钳住她的。
恭良的手也好,身体也好,都如冰窟中走一遭一般冰冷。
杨和回握她,又睁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散落的衣物上。
「晚安。」
她在心里又说一次。
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啊和?”
恭良半睁着眼,望着那一片褶皱,声音还是沙哑的。
杨和的一条腿还支在床上,见她醒了,抱歉地给她掖好被子。
“吵醒你了?”
“你做什么?”
“……起夜。”
恭良在黑暗中也能见她的裤管荡啊荡,想不到杨和也这么瘦?
她翻一个身,扯过一个枕头作抱枕,闭上眼。
田埂、小径、知了、蚊蝇。
她疾步踏在自己的影子上,口干舌燥,急切地想找一家可供荫庇的人家。
禾苗正拔节、分蘖,烈日炎炎,而那分枝,不知怎的朝着她的方向袭来了。
她想要躲,可像是和美杜莎对上了视线一般动弹不得。
那枝条扼住她的咽喉、牵掣她的脚腕、堵住她的视线……
恭良在急促而慌乱的喘气中醒来。
抢过床头柜上的手机,4:23。
她直起身,逐渐平稳呼吸。
这时候才想到转头看。
空无一人。
她在隔壁房。
恭良的脚步很轻,可以说几乎听不到声响,但门一被推开,杨和立刻就醒了。
她睁着眼睛等待她的靠近。
床垫陷下去半边,恭良牵住露在外边的手掌。
“不愿意和我睡?”
温柔得可以拧出水来的声音。
“不是。”她立刻否认。
“那是为什么?”
杨和坐起来,语气中有细微的尴尬。
“我要点着一盏灯睡觉,不然睡不着。”
恭良这才注意到屋内点着一盏小小的夜灯,不亮,但起码有那么一片光明。
她吃吃地笑起来,笑得趴在她身上。
杨和羞窘万分,极力地想别开脸去。
她说:“你想开就开吧。”
她又问:“还睡得着么?”
“想和你说会儿话。”
恭良于是掀开被子,顺溜地钻进来。
“你想聊什么?”
“生活、工作、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还有……你真没谈过恋爱?”她偏过头,正对着她的侧脸,询问。
她笑了:“不可信么?”
她不作反应,于是她不疾不徐地说:“医学院很忙。”
“追你的人不少吧。”她想到前两天的“王医生”,一阵气短。
“你不是还交往过两任女朋友?”恭良开始反击。
杨和知道这个问题争不过了,默默合上了欲张的嘴。
“什么时候?”
“……大一吧,两个都是大一。”她摩擦着她的拇指,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哦?”
音调变了,杨和内心警铃大作,忙说:“可我不喜欢她们。”
见她没有反应,又补充,“那两个女孩子人很好,也很可爱,是我对不起她们。”
她明显感受到压着她的手指力道加重。
“如果不喜欢,你也可以和人家在一起吗?”
“……我那个时候特别需要人陪伴,后来不就没谈了吗。”
意思是,后来“改邪归正”了,情有可原。
恭良当然不吃这一套。
“你真卑鄙。”
“嗯,我是卑鄙。但我起码比你坦率,不会为了把女友骗走而隐瞒自己的性取向。”
那只手一下子松了。
对她来说,恭良是那种看起来心思就无法揆度的女孩儿,即便当时和她在一起,杨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她完全了解她。
即便是现在……
许是她眸中的痛苦太刺眼,她用手盖住她的双眼。
“对不起。”
她终于听见她的抱歉。
“我回来了。”
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选择离开,因为我知道我无法许诺你任何东西。
当我逃脱荫庇的时候,我选择回来,不求拥有,即便你已嫁做人妇,我也想见一见你身为妻子的模样。
本想远远看一眼,不曾想撞个正着。
好在你还在这里。
好在我还没有走远。
好在我们还爱着彼此。
好在我还能够牵着你的手,告诉你,我爱你。
晨曦微现,麻雀扑扇着翎羽在枝头鸣啭,忽地一下飞走,于是那一条树枝便抖落了一地的白雪,“噗”地一声砸在地上,四散开来,依旧是一片雪白。
“你该去上班了吧,我起来做早餐。”
杨和揉一揉酸胀的双眼,下方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看便是睡眠不足。
恭良按住她将行的身体,说道:“我今天没班,睡吧。”
“真的没有?”
前者肯定地点点头。
杨和吐出一口气,顿时放松下来。
她扯一扯恭良的衣角:“再陪我躺一会儿。”
恭良顺从地躺得离她近些,她动一动她的小指。
“啊和,给我讲讲吧。”
“讲什么?”
“这些年。”
“这些年经历了很多,确定要听?”
点头。
于是她开始讲。
“在大家都觉得我会选商学院的时候,我填了警校的志愿,我爸爸差点动手揍我,我说,我想先当几年警察,他拗不过我,就说好。”
“抱歉让你有这么一个梦。”当初她一直在她耳畔碎碎念,她一定记得了,然而她穿上警服的那一天,她已然不在。
杨和笑得自然:“谁说一定是你的梦,我也有英雄梦不行?”
“那最好不过了。”她也跟着笑。
她讲大学创业初期。
“那个时候就两间房,男生一间女生一间,我们还觉得挺好玩儿的,像一起奋斗的革命战友,后来感情特好。”
她讲训练。
“一开始真的吃不消,后来也就习惯了,来都来了,谁也不想放弃。”
她讲同事的笑话。
“她去相亲,结果男方为了示好,连夜把她所有社交软件上的所有动态都打印出来了,吓得她回去就拉黑。”
然后她也开始讲故事。
“那个时候除了学费,班里的班费,还有我自己的书钱都是我一个人赚的,很辛苦,但是起码不靠别人过活。”
她讲出国做交换生。
“当时的学校附近有卖お好み焼き,译作什锦摊饼,每隔两三天都会和同学去吃一次,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
她讲小两届的学妹和自己表白。
“我问她怎么发现的,她说你一看就是啊,现在的小鬼。”
她笑着摇头,杨和也跟着笑,顺便把之前在书店碰到的小女孩儿也一并说了一遍。
她拿手机的短信记录给她看。
她还在玩笑的氛围里,恭良一目十行地看完,目光停留在那一排黑体的小字。
「我可以让她变得适合。」
她赖在她的怀里,躺在她的脖颈呵气。
心中满溢的喜悦。
她从床上起身,说:“今天我给你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