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她还是在害羞》辛草

7、各怀心事的妖

　　天空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的时候，风也一齐停下。
　　八尺坐在屋里，看到千珑的衣服上仍沾着黑色的纸屑，远远望去，它们如同乌鸦的羽毛一样。千珑和八尺相处了很久，很快就能感觉出八尺在哪里。她朝八尺这里走来，在八尺的面前跪拜行礼：“八尺大人，我有一件事情要向您禀报。”
　　“今日我在林子里行走的时候，听到别的妖怪说，阿蓝大人不见了。”
　　“啊，应该是被人拐走了吧。”八尺在心里这样说着。与此同时，她留意到千珑的那对猫耳在微微地动。
　　千珑今日从林子里弄来了一些果子，那是妖怪用来修行的东西。这些果子类似于苹果。千珑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慢条斯理地给它们削皮。镜坐在一旁帮忙，但是没多久后，没坐稳的镜往后一仰，砰的一声栽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镜两眼昏花地望着上方，接着，千珑那惯常的冷淡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镜，你知道吗，你的左脸上写着我在想别的事，右脸上写着我想和八尺大人说话。这样心事重重的话，是做不好事情的。”
　　镜躺在地上，正想出声说点什么，只听得耳边砰的一声，一具身体栽在了她的旁边。
　　镜转过脸，映入眼帘的是千珑的那对猫耳和她黑着脸的样子。
　　“看来千珑你也在想事情啊。”
　　在千珑反驳之前，镜把脸转回去，重新看着上方：“那你说，八尺大人一定能看得出来我在想什么吧。”
　　镜想起倚着古井的宫泽。宫泽说着并行的彩虹很漂亮时，镜的心里动了动，她在某一瞬间里，幻想着自己可以和八尺并行。很快地，她把这想法给压了下去。
　　那是说出来后会被嘲笑的想法。
　　“千珑，如果不想让八尺大人看见我的心思，我该怎么做呢？”
　　躺在她旁边的千珑默默地伸过来一只手。
　　千珑抬起镜的右臂，举起，往左上方挪，放下。
　　“喏，遮住你的脸就行了。”
　　八尺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两人并排躺在走廊上，一个遮着自己的脸，一个黑着脸躺着，同时猫耳还在不断地动的样子。在她们的身边，散落着几个青色的果子和被削下来的果皮。最终镜先坐了起来，遮着自己的脸，就这么一路走回了房间。
　　镜走了以后，千珑抬起胳膊，自己捂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她对着上方道：“八尺大人，请您不要再看着我了，我真的没在想什么心事。”
　　那在半空中漂浮着的神明笑了起来：“那好，千珑，你把你的手拿开。”
　　千珑是一只猫妖，她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个家族里的奴仆。虽说是奴仆，然而没有过得多么凄惨。简单来讲，他们过着蹭吃蹭喝，睡上一天，被人驱赶的时候就喊着“我是忠仆”的日子。家族里的人对他们算是宽容，因为平日里，这些猫妖大多都以猫的形态出现，如果有谁想对他们动手，最后常会演变成在猫的身上揉来揉去，不能罢手的状况。
　　千珑就这样常被林川揉着。林川倒不是要驱赶她。这人只是会一有什么烦心事，就把千珑给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揉着千珑一边自言自语。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好想吃冷饮啊，哥哥都吃掉四个了，但是妈妈不准我吃。”
　　“为什么我只多吃了一块儿冰镇的西瓜就会......阿嚏！别人吃了好几块儿都没事！”
　　吃，吃，吃，反正抱怨的事情总和吃有关就是了。千珑眯着眼睛，想起母亲说她以后必定会侍奉家族中的某个人。她在心里道，嘛，肯定不会是这个人。
　　于是若干年后，看着穿着一身华服，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林川时，千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除了林川以外，家族里的人看上去都很有出息。但是，有意于侍奉神明的，只有林川。
　　她会跟着一个注定没有什么出息的主人，这听起来令人绝望。而更令千珑绝望的是，林川眨了眨眼睛，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常被我揉着的那只猫吗？”
　　千珑后来非常后悔自己回答了是。因为在那以后，林川更加理直气壮地把她捞到自己的怀里。这个人显现出难得的主人的做派，然而她一不会捉妖，二不会祭祀，唯一擅长的事情是抱着猫乱转而已。
　　千珑在化成人形的那天，长舒了一口气，想着这下林川无法再抱着她了，却发现林川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变了质。
　　此刻千珑躺在那里，问八尺道：“八尺大人，宫泽大人回来了，是吗？”
　　“林川也会回来的。”八尺知道她在想着什么，柔声地说着，“你要相信这一点。”
　　晚上，镜迟迟地没有入睡。这不是因为她睡不着，而是因为她在想着自己睡着后会不会又回到过去，想得太多后便睡不着。
　　据宫泽所说，八尺曾在某天里被强行变成了人类，并且忘却了自己神明的身份。如果今天她能回到过去，会不会见到以人类的身份活着的八尺大人？
　　大概在半夜的时候，闭着眼睛的镜总算睡着。这时八尺也在睡着觉，而且还做了一个梦。
　　八尺梦见自己在林间看到了一个抱着猫的少女。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人是林川。
　　镜再次睁开眼时，入眼的是林间树木的绿色和一个女孩和一只猫。她此刻正坐在树上，俯视着下面。
　　树下的女孩坐在那只猫的跟前，一本正经地商量着什么：
　　“你明天化成人形的时候，能不能把那对猫耳留下？”
　　“我超喜欢那对猫耳的！”
　　那只猫闭着眼睛，充耳不闻，似乎是睡着了。
　　镜想自己此时如果跳下去，会吓着底下的人，就一直呆在树上没有下去。那个女孩子对着猫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后，把猫抱起来，慢吞吞地往别处走。镜看到那只本该熟睡的猫在被抱到怀里的时候，睁了一下眼睛。
　　镜听到了化成人形的说法，心想难道这只猫是一个妖怪吗。她正这么想着，听见林间传来沙沙的声响。
　　“喂，小妖怪，不要在这里碍事！”
　　一张巨大的脸逼近了她。镜回过头，只见一个巨型的脑袋正卡在树间，瞪着赤红的眼看她。
　　“我可没有什么要吃掉你的心思。”
　　“但是，我要折断树枝了，你最好走开一点。”
　　镜是个识时务的妖怪，起身便准备跳下去。就在这时，她一转头，看到在这棵树上还坐着另一个人。枝叶挡着她的身影，镜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不过看见了对方的百褶裙和书包。
　　人类......
　　那妖怪已经在用力了。女孩伸出手，慌张地握住了一根树枝，瑟瑟发抖。
　　镜立刻朝那女孩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纤细的手腕。下一刻，跟着折断的树枝一起落下的，还有两个女孩子。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过后，镜躺在了地上。
　　白天的时候栽倒在地上，晚上的时候也是如此，镜觉得等到了明天早上，她的背一定会很痛。
　　另外，眼下最值得她关注的事情似乎还不是疼痛的背，而是趴在了她身上后又坐起的少女。
　　那人的眼睛里有着琥珀色的眼珠。
　　除了眼珠的颜色不一样以外，她脸上别的地方长得和昨晚的八尺一模一样。
　　对方本来是抓着镜的衣服的下摆的，坐起来后触电了一般赶紧放开，支吾着道：
　　“那个......”
　　“夏夕，夏夕！再不走的话就要迟到了！”
　　远处传来另一个女孩子的呼唤声。
　　“是！我马上就去！”
　　夏夕慌忙起身，抓起掉在一边的书包后往那边跑。她跳过那堆在地上的树枝，往前小跑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过头对着镜鞠了一躬：
　　“对了，谢谢你！”
　　夏夕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林间。
　　“啊，自由了......”长着巨大脑袋的妖怪飘了过来，正在为自己得到了自由的脑袋感慨，“我已经在这里卡着半天了。”
　　镜站起来，望着夏夕远去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你的脑袋这么大，那么你还是不要在林间乱窜了。”
　　“我也不想的。都怪那个女孩子。如果她不乱跑，乖乖地让我吃掉她，我就不会因为追着她而卡在这里。”
　　“......”镜转过了头。
　　两分钟后，一个被卡在了林间的巨大脑袋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竭力地喊着什么：
　　“喂，放我下来啊！小妖怪，你听到了没有，放我下来！”
　　他觉得奇怪。那个妖怪刚才明明很乖的，他让她下去她就立即下去了，怎么突然间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镜站在树下，抬头问他道：“想去学校的话，该从哪里走？”
　　这妖怪如实地回答了。
　　“好了，现在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喂，喂！”
　　镜笑了一下，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