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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娘结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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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子大婚的这一天,无数百姓也想凑凑喜气,把自己的婚期安排在这天。朝廷倒也同意,竟真有些万民同庆的意思了。
徐老爹的女儿徐三娘便在这天出嫁。
不过她却不是要沾沾天子的喜气,凑这个热闹。而是缠绵病榻半年的徐老爹,在见到书生陈巽后,这病竟奇迹般的好了。仅仅半个月便能下地,前几日还杀了一头猪。大夫来看也只说许是被喜事冲着了。
陈巽见此,便不好以徐老爹身体为由推脱,不但要娶,反而还要快娶。
因此纳采问名纳吉后,便定了三月二十七这日。
三月二十六这日阳光甚好,徐老爹坐在小院里的藤椅上晒太阳。徐三娘就着院井提水洗衣服,她平时都是去后面的一条小河去洗的,河水清澈干净,最适合洗涤衣物。但今日是父女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她不想离开父亲太远。
徐三娘穿着家常的衣裳,都是半新不旧的,但颜色依旧大胆,又是红又是绿,和她俏生生的眉目很是相称。
她伸手向罐子里捏了点皂角粉,给徐老爹洗厚重的棉衣。
“丫头,别洗了,水还凉,等暖和暖和再洗吧。”
虽是三月末了,北地终究是有些冷。徐三娘的手指尖儿都冰得通红。
她笑道:“就快啦。不冷。等我嫁人了,可就不再给你洗衣服啦,又重又硬,真是不好洗。”徐三娘早就被徐老爹惯坏了,撒撒娇。
徐老爹笑道:“傻姑娘,难道不给我洗,也不给你相公洗吗?真是有了丈夫忘了爹。”
徐三娘被徐老爹调侃,也不说话,只是笑。拧干衣物,晾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把水倒掉。一系列动作又干脆又利落,这才撒娇似的走到徐老爹跟前,把两只凉凉的手放到徐老爹衣服里暖手,徐老爹把手覆在三娘的手上:“还说不冷,看这手凉的。”
徐三娘噘嘴皱眉道:“是啊,看这手凉的。有人还说我有了什么相公忘了爹,这话我可不认。”说完却又自己好了,噗嗤的笑了,紧挨着徐老爹的藤椅蹲下,把头枕在徐老爹的腿上,像一只玩累了撒娇的猫。
徐老爹伸手抚着三娘的头发,眼睛望向高远的天空,道:“丫头,你都想好了,真嫁?”
徐三娘在他腿上点了点头,“嗯”的一声。
徐老爹犹豫道:“若是不喜欢不要勉强自己……陈公子虽好,只怕不适合……”又道,“若你离了这里,未必……”
还未说完,三娘就自他膝上抬起头,杏眼含情,秋水脉脉的看着他,徐老汉便知多说无益:“好了,爹不唠叨了。丫头长大了,要飞了。”
三娘的眼中氤氲着朦胧的水汽,像是早上带露的桃花:“爹,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您的女儿。”
十年的养育关爱,终生不忘。但徐三娘现在,已经长成,天高海阔,振翅欲飞。
三月二十七日,陈家来娶。陈家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的书香名第翰墨传家,陈巽的父亲陈仲康中过举人,更是个大大的读书人,虽因清正刚直得罪了不少人,做官不到两年就请辞回家。但对家乡的贫苦人家舍米舍粥送衣问寒,算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
陈父虽去世,陈家的族中长辈还是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比皇帝大婚更加多了一丝人情味。
李家小娘子和孙家小娘子也都因为经常光顾徐老爹的肉铺而来参加婚礼,自有一番蒹葭倚玉,明珠蒙尘之叹。不必细述。
只说这日拜完天地高堂礼成宾散之后,新婚夫妇,共坐一室,徐三娘蒙着盖头,陈巽身着喜服,却是四目不顾,两相无言。
陈巽自幼苦读圣贤书,一是因着有陈仲康良好的家教,二则是陈巽自幼便有一股犟牛脾气,认准的事绝不回头。偏偏这么个人儿,在男女之事上竟是个呆的。虽也和同窗好友去过秦楼楚馆,尝过云雨滋味,竟毫不贪恋于此。
这番娶徐三娘,也只是为了父亲的遗愿。
陈巽只顾呆着,徐三娘却甚是爽利,自己掀起盖头,对着陈巽就是横波一睐,嘴角扬起一个俏皮的弧度,俏极也是艳极。
陈巽虽不解风情,好歹也是读书人,对美人自是有风流怜惜之意。
当下不好意思道:“呃,抱歉,我没成过亲,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掀盖头。娘子勿怪。”
他忘记了徐三娘也是没成过亲的,不过幸好徐三娘没理他的呆话。
徐三娘随手甩了盖头,四处打量他们的喜房。
此处不是他们在穆州府的宅子,而是陈家在广安县的旧宅,不管怎么装饰得喜庆煌煌,也掩盖不住萧瑟凄清的氛围。
徐三娘的脑袋没有一刻消停,偏着头问:“你的亲戚就让你住这里?”
听她问的直接,陈巽略有不悦,但还是回答:“嗯。这里住着偏僻幽静,更适合读书些。”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只是苦了娘子。”
徐三娘连忙摇头晃脑:“不辛苦,不辛苦。”试探着又问:“那夫君日夜苦读,何时进京赶考呢?”
陈巽回答:“去岁已过了乡试,今春新婚,是去不得了。我打算明年去。”他没有发现徐三娘对他的称呼已经由“你”变成了“夫君”,只是想今朝成亲,明年又要远离,确实是有些对不起新婚娘子。
谁知徐三娘竟然正色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想我三娘做了十八年女儿,此番家人竟嫁了个伟丈夫,妾何德何能?”樱唇微起,眉梢上扬,双目灼灼耀春水。
自称已经由“三娘”变成了“妾”。
她早就看出了陈巽呆头呆脑,就是一个读书读多了的书呆子。不过正好是书呆子,甚和她的心意。
后来徐三娘和陈巽相处久了,才知道这非但不是呆气,反倒是大智若愚的灵气。不过这是后话了。
眼下徐三娘却是想不得那么多,该问的都已问完,身心舒展。而陈巽那厢却闻得自己被称赞为“伟丈夫”,真是从未有过之称呼,看三娘柔弱中带丝英气,俏皮中又有艳色,且言语谈吐又是见识不凡。若是寻常女子,听闻新婚丈夫不足一年便要离家,不知怎样悲苦怨怼。陈巽心想这徐三娘竟是个女中知己英豪了。
徐三娘却是不知陈巽这一番心思,若是知道,只怕得豪放得哈哈大笑,然后说:兄弟,你想多了。
从相遇到结亲,陈巽和徐三娘两人,一个懵懵懂懂,无可无不可;一个则是心思算计,全然没有考虑男女之情。
只能怪人不对,时间亦不对。
红烛摇曳,红影飘飘。徐三娘嫣然一笑,露出齐齐整整的八颗牙齿:“夫君,妾困了,我们歇息可好?”
陈巽:“……”
天家婚姻与百姓姻缘汇聚在这一天,排场有别,内容却没什么不同。
而那杯合卺酒,却是谁也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