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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往事如烟 ...


  •   沈靖走到栖梧宫大门外,忽的一阵恍惚。原来自去年和俞九儿成亲起,他便从未来过栖梧宫,此刻回想起,却没有悔过或是难过,只觉惆怅。

      俞九儿只是他的同路人,如此而已。

      想要成大业,必然要牺牲一些东西。比如十年的隐忍不发,比如喜怒不形于色,再比如——爱情。

      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女人踏上了栖梧宫。而那个女人,不是他的皇后。

      他没让通报,径自走入栖梧宫,缓缓而行,边走边看风景。此时已是初春,积雪已消,有的地方还有积水,花木也些微的露出了绿色,一派的生机。

      俞九儿把栖梧宫打理得一丝不乱,井井有条。偶尔看见太监宫女过去,也只是行礼,完全没有其他宫里喜形于色的样子。沈靖暗暗感叹。

      进得后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此时百花未开,只有经冬的松树依旧挺拔。

      徐三娘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幅度不大,就是图个乐。旁边并无宫人。

      见着沈靖也不惊讶,站起来行礼,嘻嘻的道:“陛下怎么来啦。”

      沈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一下子找到徐三娘,许是心有灵犀吧,这个念头一起,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可是顾家的案子有眉目了?”徐三娘冰雪聪明,一看沈靖心事重重,再算算时间,便觉该是那案子了。她却不知道沈靖此刻的忧心和案子一点不沾边,全是为了她。

      沈靖看她眉目活生生的,笑道:“正是。”

      徐三娘道:“怎么样啊?是不是当皇帝的都这样,喜欢只说一半的话。”

      其实徐三娘本性如此,混熟了喜欢偶尔刻薄一下,看在沈靖眼里,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他以为她在和他撒娇。

      沈靖走过去,徐三娘很自然的坐下了,沈靖便在旁边的秋千是坐下,看着徐三娘:“查出的灭门原因是江湖仇杀,系武林人士所为。朕为顾家冤案平反。”

      这回简洁易懂,徐三娘原本还双腿用力,微微晃动秋千,听了这话,腿也不动了。转过头瞪着眼睛看着沈靖:“你为顾家平反?”

      “是,顾案本就是冤案。”他承认得坦荡,徐三娘一时无话。

      沈靖见徐三娘低着头想心事的样子,刚欲说话,谁知徐三娘突然抬头,满面含笑:“你这招真好,顾家灭门案查到余成风也就为止了,死无对证。——不过平反冤案,陛下就不怕名誉受损,毕竟当年是你判的满门抄斩。”

      沈靖认真道:“怕。当年为了制衡,舍弃了顾家,如今又是为了制衡,将顾家平反。虽说权谋考虑不得手段,但毕竟也是四十二条人命。——朕于心有愧。”

      想了又想:“你竟称你父亲的名讳?”

      徐三娘笑道:“你都说了他是江湖人士,江湖人可是没那么多讲究的。”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提顾案结束之后让徐三娘出宫的事情。徐三娘原本以为陈巽会当个京官,打算结案之后仍出去和他住,谁知陈巽自请外放,还给她一纸休书还她自由身。于是呆在皇宫似乎是更好的选择,即安全又有俞九儿相伴。

      至于沈靖,却是不想提了。

      说起余成风,徐三娘有些怀念,也有些默然:“其实,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埋藏了十年的心事一旦见人,是初生的嫩芽,脆弱又坚韧:“他死的时候,我只有八岁。”

      “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不然你为什么费了十年的心思,放弃江湖快意,只为了给他报仇。

      听沈靖这么说,徐三娘竟颇感意外,反驳道:“我们感情是很好啊!”

      想了想,叹口气道:“是不是因为我说‘死’这个字了?其实就和我称他的名字是一个道理。他一生潇洒,做什么事都随着自己性子来,自然不会怪我这样称呼他。”

      原来余成风便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怪不得生出了徐三娘这般女儿,可是他又为何涉朝堂这摊浑水,而且还帮俞伯岚?

      徐三娘看出来沈靖心中所想,摇了摇头,少见的蹙眉:“我不知道,我也一直想不通,他怎么会帮俞伯岚做事。——我实在想不出。”

      出神一会儿道:“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逍遥自在,我没出生的时候,他和我娘是一对神仙眷侣,两人一马,游遍南北江山,我家在蜀中,可我姐姐却是在祁连山出生的。”

      “你还有个姐姐?”

      提起姐姐,徐三娘神采奕奕的脸暗了下去:“嗯,有,不过我没见过她。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说话间落寞已是遮掩不住。

      沈靖便不再问下去。

      长久的静默,两人各怀心事。徐三娘的腿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地,在秋千上随意荡着。

      沈靖道:“其实,我也有个姐姐。”

      听沈靖提起姐姐,徐三娘停下晃动的秋千,专注的听沈靖诉说。她认真的样子有一种让人不忍破坏的宁静感。

      “先皇子嗣淡薄,虽然只有三个儿子,女儿却有十几个。我这个姐姐和我一母所出,比别人更亲近些。”

      他不说,徐三娘自然也知道,宫闱争斗远比江湖比武厉害得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能有一个亲姐姐,何其幸运。

      “哈,我没和你提过我的母亲。他原本只是一个宫女,不知什么时候被我父皇瞧上了,生下我姐姐,后来又生下我,被封为嫔位。”

      生下一双儿女,才被封为嫔位,这是何等辛酸,徐三娘安慰道:“她一定很爱你们。”

      沈靖望向远方,仿若陷入了回忆:“是啊。她对我们很好,我和姐姐小时候的衣服鞋子都是她亲手做的。可是后来,却做不得了。”

      “为何?”

      沈靖的眼睛盯着广袤苍穹:“十年前,先皇去世,没有立太子,大哥和二哥蠢蠢欲动自相残杀,朕的叔父淮王在淮州谋反,北凉趁机扰我北方。为了快速平定乱局,求得十年和平,朕登基之后,把她——朕的亲姐姐,嫁给了北凉王。”

      缓了缓接着道:“朕当时可以嫁别的姐姐,先皇女儿多得很,有比她更适龄的姐姐。可她自请出嫁,她说她自己愿意。——我知道,她不愿意,她是为了我,她怕我嫁其他母家有势的姐姐引起朝中不满。”

      徐三娘起身走到沈靖身边,轻轻拥着坐着的沈靖。沈靖个子高,即使是坐在秋千上,头也到徐三娘的胸部。徐三娘这个举动是很不合适的——她并非他的什么人。

      可她就是想这样抱着他,沈靖接着说:“这件事是瞒着母亲的,可她后来还是知道了。她不埋怨朕,却也不再说话。我知道,她是在怨恨自己,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娘家的势力,保不住姐姐。”

      “其实保不住姐姐的不是她,是朕。”

      “后来她哭瞎了双眼,再后来便去世了。——她去世前只想再见姐姐一面,可朕办不到。”

      徐三娘轻轻的扶着沈靖的后背,柔声道:“不怪你,不怨你,你不要自责。”

      恍若穿越了时光,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清晨,惠明公主一身喜服,红艳艳得像血。那一年沈靖已经登基,却像个垂髫稚子一般,躲在大殿的圆柱后面,既想见她最后一面,却又不敢过去见她,他怕自己忍不住改变主意。

      惠明谴推了宫人,轻声地,用只有他们姐弟能听到的声音道:“弟弟,你不要自责,不怪你。——姐姐要走了,你不出来见见姐姐吗?”自沈靖登基后,她便只称他陛下,没有再叫过他弟弟,这是第一次,却也注定是最后一次。

      他终是没有过去见她最后一面。

      时隔十年,再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沈靖一时有些怔住,不知今夕何夕。如果之前对徐三娘的心意自己还不敢确定,那么现在,却是确定无疑了。

      不止是为了这句话。

      她明艳的红,飞扬的笑,跋扈的神情,娇嗔的话语。

      更是因为她的出现,让沈靖有一种全新的感觉,就好像总吃面条的人一下子吃到了个饺子,而他又从未吃过饺子,遂爱不释手离不得了。

      其实爱情是全没有缘由的。

      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沈靖反而释然许多,前段时间恍恍惚惚,神思不宁,却不是为了朝政,而是为了她。

      从见第一面,这个一身艳红的女子就闯入了他的心里,跪在街前,又执着又高傲。像个高贵的白天鹅。

      再见,便是那夜琼林宴。又是跪倒在自己面前,一身素衣。同样的执着,只是更多了相惜的神情。她知道,他隐忍十年,终是要动俞伯岚的。

      这一个月来,虽不说朝夕相处,却也是日日得见,一天未见便觉得少了什么似的,连后宫的那班妃子都很少再临幸。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沈靖笑自己,初见已然留心,更何况这一月的相伴。

      徐三娘却没有沈靖想的这么多,她只觉得沈靖表面上是光鲜的帝王,万人之上。实际他的辛酸与辛苦又有谁能知?

      她向来脾气来得快取得也快,之前因不识字被沈靖怜悯的气愤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只剩感慨与怜惜。

      娶谁做不得主,害了自己也害了俞九儿;嫁谁做不得主,害了自己的亲姐姐,又让母亲遗憾而死;朝堂十年来把持在俞伯岚手中,科举考试都做不得主,若不是赵昊搞出个大乌龙来,只怕现在的朝堂便有朱富贵之流为官,简直不敢想象。

      两人各怀心事,都不知道自己忍了十年的话为何要对对方说。

      半晌,徐三娘笑道:“陛下是因为我听了我讲的故事,便再讲一个自己的以做交换吗?”

      说着放开沈靖,莲步轻移,坐回了原来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荡着。

      “不是。”沈靖坚定的道,“我想与你说,是因为你是你,徐三娘。”

      徐三娘一怔,随即转头,看了看沈靖,又垂下眼帘道:“是吗?多谢垂青。”

      沈靖觉得,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远了许多。

      但他不急,他一旦认定的事情,便不会变。如同他要和俞伯岚斗,哪怕隐忍十年也在所不惜。

      他认定了徐三娘,那徐三娘就是上天入地,沈靖都能把她寻回来。

      沈靖看着徐三娘低垂的眼帘,道:“清凉殿东殿,你不是垂涎那里许久了,日后你想去只管去,不必通报。”

      清凉殿东殿,是沈靖平时处理政务和读书的地方,存书甚多,偶尔也在那里召见大臣,但还是在主殿的时候多些。上回他就把主殿借给徐三娘和陈巽。得知陈巽给徐三娘写了休书之后,更是百味杂陈,怪陈巽不知好好珍惜,心头却涌上了一种别杨情绪。

      现在他知道了,这种别样情绪叫做自己有机会了。

      徐三娘确实肖想那里许久,听沈靖这么说,抬头瞪着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道:“真的?”

      进清凉殿东殿而不必通报,至今只有一个,溪流。

      连俞九儿都没有这个待遇。

      沈靖笑道:“自然是真的。怎么,朕难道会骗你不成?”

      徐三娘早就像是一只吃到蜜糖的小熊,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看沈靖在对面笑吟吟的望着她,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一口。

      原来徐三娘近日和俞九儿身边的宫女玩儿惯了,俞九儿不喜何人接触,徐三娘一开心,就捧过小燕儿亲一口。

      弄得小燕儿每次见到徐三娘都跟黄花闺女见到采花大盗,恨不得背后长俩翅膀逃走。无奈俞九儿喜欢看徐三娘任性撒娇,小燕儿便只能牺牲自己成全主子了。

      待反应过来对面是沈靖,看对方脸色仿佛没有发怒,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靖白白捡了个吻,心里美滋滋的,却暗想她这一开心就亲人的毛病可不好,对面是自己就罢了,若是别人怎么办?——迟早找个机会给她改了,只许亲自己。

      “多谢你!”同样是谢,这声谢沈靖听得是通体舒泰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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