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无声》胡*豆

20、第 20 章

　　从那天起，我也再见不到阿昌了，因为阿昌被“厉禁入内”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飞石传书，当外墙咕咕咕的斑鸠声响起，我就知道阿昌来了，于是我就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绑在石头上扔出去，有时候阿昌也会扔过来他想告诉我的事，阿昌告诉我说，冯将军也来做过说客了，但是凤曙还是不肯放我走，最后大家还不欢而散了。阿昌说冯将军很纳闷凤曙为什么不肯放我走，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凤曙为什么不肯放我，他不杀我又不放我，还不让我嫁人，我也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于是我告诉阿昌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

　　咕咕咕的告别声之后，我正蹲在那里看手上的镯子，突然耳边响起一记响亮的鞭声，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抬头看到怒气冲冲的冯红鸳正拿鞭子指着我，于是我赶紧站起来，结果起身太猛眼前突然一黑，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呢，冯红鸳突然拿着一样东西丢在我的脸上，并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女人，哪个男人你都想勾引，凤岚你给他送绣帕，昱昊你给他送钱袋，如今连凤曙你也想勾引！我告诉你别异想天开了，凤曙就算不娶我，他也不会要你这样的女人！”

　　我又蹲下捡起冯红鸳刚刚丢来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方帕子，而它也的确是我的手帕，因为上面的“月沉”两个字绣的最漂亮，上面的竹林也绣的最漂亮。

　　我正惊讶冯红鸳怎么会有这方帕子呢，她突然拿起腰间的长鞭，一下抽打在我身上，我来不及遮挡，鞭稍一下划过我的脸，是比巴掌还要火辣辣得疼。

　　“既然你这么喜欢绣东西，那我就打烂你这双手，看你以后还敢勾引谁？！”

　　于是冯红鸳就真的将鞭子甩在我的手上，我的手指一下就出了血，十指连心的疼，疼得我赶紧把双手藏在胸口，可是她又打我的背，我的背也疼，于是就用手来护，她看到了就又打我的手，她的鞭法实在是太准了，如果她是在街市上甩鞭子打陶碗的人，那一定有很多人向她拍手叫好，可是她打的是我，还打我的手，我可不能给她拍手叫好了，如果我会叫，我现在一定是在喊疼。

　　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跟鞭子有仇，这辈子它们来报仇了，它们用自己的身体打我的身体，很明显它们胜了，因为我皮开肉绽，它们却还结结实实的呢。

　　显然上辈子我不仅跟鞭子有仇，我还和冯红鸳有仇，因为她打我打得那样狠，仿佛要把我打碎一样，她还打一鞭骂一句。

　　“臭不要脸！”

　　“狐狸精！”

　　“贱胚子！”

　　………

　　我第一次听一个女人骂这么多话，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可她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漂亮，她的鞭子打出的伤痕也不漂亮。

　　“住手！”

　　当我被鞭子打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凤曙突然出现，他护在我身前，不让冯红鸳的鞭子落在我身上。

　　冯红鸳看到凤曙护着我更加恼怒：“是她害死了凤岚！你怎么还能护着她？你忘了凤岚是怎么死的吗？！”

　　凤曙捏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起：“凤岚死的时候还对她念念不忘，她这样的人不能轻易绕过她，你打死他岂不是便宜她了。”

　　红鸳冷哼一声：“究竟是便宜她还是你不愿意她死？那些痛你就忘记的这么快，如今连我打她几下你都不愿意了？凤曙，你从来不是心软的人。”

　　凤曙蹲下来扒开我紧紧蜷缩的身体，摸摸我脸上的那道疤，他手上的力度很轻，可他说出的话却很狠：“我只是不想让她死的那么容易。”

　　“管她怎么死，凤曙，如果你真的要为凤岚报仇，那你现在就杀了她！”冯红鸳抽出腰间的刀，放到凤曙面前，看着凤曙的眼睛说道，“我现在就只想让她死的容易。”

　　我看看一脸恨意的冯红鸳，又看看犹豫不决地凤曙，颤巍巍地伸出流血的手指，忍着痛在地上写道：“（杀了我吧。）”

　　我的目光从带血的字迹移至血肉模糊的手指，再往上就看到了阿昌送我的那只镯子，那么漂亮的镯子，阿昌很希望我能戴上它，可是如今我戴上了它，却也不能嫁给阿昌了。

　　我闭上眼睛，眼睑压出眼眶中的泪水，泪珠流经脸颊上的伤口又是一阵疼。一疼再疼，不如就这样遂了他们愿，反正他们一次次鞭打我、折磨我，到最后还是想我死，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杀掉我，利落地用刀砍断我的脖子，一刀致命，那样的话就只会疼一次。

　　那把刀迟迟没有砍断我的脖子，凤曙也始终没有接过那把刀。

　　“红鸳，我不杀她。”

　　“凤曙，为什么？”

　　我慢慢睁开眼睛，凤曙的手轻触我的脸颊，替我擦掉泪痕，他的动作依旧很轻柔，可是他的目光里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憎恨，痛苦，恼怒，纠结，不忍……

　　“她是凤岚的女人，我不能杀她。凤岚死的时候，让我不要伤害她，我答应过凤岚，会替他照顾好他们。”

　　冯红鸳更加困惑：“他们？凤曙，我不懂……”

　　凤曙拿手背抿掉凝结在我下巴上的泪珠：“凤岚死的时候她还怀着凤岚的孩子，当初我怕伤到孩子所以才迟迟没有动她，”他的手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语气也变得更加冰冷，“可是我没想到后来她把孩子也拿掉了，我只是觉得她的心太狠了，可我不能杀她。”

　　冯红鸳看向我的肚子，震惊不已：“凤…凤岚的孩子？”见凤曙点头，她扔掉手中的刀，也蹲下来，看着凤曙接着问道，“可既然她已经有了凤岚的孩子，为什么她不能跟凤岚在一起，为什么又要把凤岚和孩子都害死？”

　　凤曙垂下眼睫，看着地上的血字，干笑一声：“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冯红鸳转过身抓住我的肩膀，迫使我看着她，一脸探究地问道：“为什么？你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仍是摇头，我依旧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从来没嫁过人，我怎么会有孩子呢？那个莫名其妙的凤岚不是我的夫君，我也没有怀过他的孩子，可他们为什么要冤枉我呢？

　　凤曙拨掉冯红鸳的手将我从地上抱起，他刚走了两步，冯红鸳不带情绪的声音就从后面传到了前面：“凤曙，真的只是因为凤岚吗？难道没有别的原因吗？”

　　凤曙停下脚步低头看看我，可他却没有说话。

　　冯红鸳接着说道：“凤曙，还记得小时候宣王送给咱们的金丝雀吗？它们那么漂亮，又叫的那么好听，可是你却把笼子打开放走了你的那只金丝雀，那时我不理解，于是问你为什么要放走它，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吗？”冯红鸳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凤曙的回应，但是凤曙目视前方，依旧没有说话，冯红鸳干笑一声，接着说道，“你可能忘了，但我还记得，那时你说因为你喜欢它，所以不忍心看它困在笼子里，当时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所以把自己的那只金丝雀也放走了。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你说的不对了，你会放走它，要么是因为留不住，要么是因为不够喜欢，因为如果足够喜欢的话，就算是一只不会叫的鸟你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留在身边，凤曙，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凤曙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那你呢，如果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放走属于你的金丝雀吗？”

　　冯红鸳愣了愣，苦笑一声说道：“会，以前会，如今更会，一直以来我都不肯打开笼子，因为我太喜欢它了，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它留住，可是，现在我选择放开了，因为我终于发现，我喜欢的那只金丝雀从来就没有进过我的笼子，它从来都不属于我。”

　　凤曙叹了一口气，说道：“红鸳，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可我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想要的从来都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当初四哥为什么会送给我们金丝雀吗？因为他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我从没有这么不甘心过，可是这一次，我的不甘心却一点儿用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冯红鸳好像在哭，只是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哭。但我现在可没兴趣探究她是不是在哭，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哭的理由，而我有，我刚被冯红鸳打花了脸、打烂了手，我还被他们污蔑跟人生了孩子，而且他们还不给我申诉的机会，一直要我不得好死。

　　凤曙没再做停留，他抱着来到他的房间，一路上我一直盯着他的下巴，一直看着他，以前我很希望我喜欢的凤曙公子能这么抱着我，但是此刻看到他的脸，我只想尽快逃离，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他们都是一群奇怪的人，他们只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他们只会折磨我、污蔑我，我好想有人赶紧带我离开这里。

　　凤曙帮我上了药，他看着我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眼神冷漠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说过不会杀你就心存侥幸，我虽然不会杀你，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从没觉得他们会轻易饶过我，他们因为无缘无故的恨而无缘无故地折磨我，一次又一次地威胁我，鞭打我，他们从来就没有让我心存侥幸过。

　　看着凤曙的样子，我又止不住地流眼泪，肆意的眼泪冲刷掉脸颊上涂的药，凤曙看到了，拿狠狠的眼神示意我停下，于是我下意识地拿手去抹，结果碰触到手上的伤，疼痛让我哭得更厉害了。我从前觉得月沁的眼睛里有个湖，现在我觉得我的眼里也有湖了。湖水一颗一颗凝结，怎么也流不尽的样子。

　　凤曙伸出手揽住我的头让我抵在他的胸膛，然后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轻抚着我的背，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柔，但是说出的话却不温柔：“早知会这么懊悔，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

　　于是我的泪水更肆虐了，他们总说我做了坏事，可我连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觉得这样不行，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一定要逃走，我要去找月沁，我要去找阿昌，我要去找三姨娘，和他们一起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被鞭子打了。

　　我又不是没有逃跑的经验，我只是没试过从王府逃跑。虽然王府戒备森严，但是也不是不可以逃，被抓到了大不了被毒打一顿，反正平时他们也没少打我，要么挨打要么自由，这怎么看都不会是下下策。

　　于是在我养伤的那段时间，我在整个王府寻找逃跑路线，结果选来选去，还是当初我给阿昌扔石子的地方是最合适的，因为那个地方比较隐蔽，旁边还有一棵可以攀附的树，我从小就能上树掏鸟窝，这个高度完全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