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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师傅送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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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大开,四周邻居早就好奇这新搬来的住客。此时,约三伴五的过来,围了一圈。院中三位书生显是熟人,但个个面带尴尬。
“哈哈!真是巧,弟弟以为哥哥去书院了。”
“呵呵!见今日晴好出来走走,品之弟弟不是说家中有急事么?”
“嘿嘿!小事尔,弟弟觉得还多出来走走对身体好。”
围观众邻居窃窃私语,眼睛一会儿瞄着那三位郎君,一会儿打量紫苏。
紫苏被看着浑身起毛,连忙起身回屋再去看看小冬郎。宋奶娘偎在床上,冬郎正靠在她怀里。宋夫人坐在床脚靠着床栏脸色很难看。见紫苏进屋,大家都抬了头看。
“大夫还没来么!”宋夫人有气无力的问。
“宋四还没回,不过遇到位好心郎君说识得位好大夫,已经带青娘去请了。”紫苏看了看宋夫人脸色,不想拿外间的事烦她,转身又准备出去。
“阿苏!”
“夫人还有事吗?”
“把外边院门关上,那些邻人都好声请她们回,说过两天安顿好再请她们来做客。至于,那几个书生……送点茶水上去,让宋七招呼着,呆着没趣自会离开。我今日实也没精力再多说,处理完你还进来躲躲。”
紫苏只觉茅塞顿开,以前也见娘招呼过药铺周围的邻居,怎么逢到自己就抓瞎。赶紧出去按宋夫人交待的一一办了。果然院中马上清静了下来,那三个书生互相聊了会也结伴离开。中暑的好了,崴脚的也正常了。宋七如是说,边说还边叨叨,说是听了一堆之乎则也把他脑壳都绕晕了。
不多时,青娘也回了,带回了个姓柏的郎中。年岁约五十左右,穿细白棉布袍,外罩了件青色大袖长衫。青娘一脸喜形于色,恭恭敬敬的请进了屋。那姓吕的书生帮着拎了药箱,也一并跟进去。
柏郎中进屋先扫了宋夫人一眼,才看冬郎。
靠床坐下时,先是笑着和冬郎说话,还从怀里摸了个手脚能动的精致小人偶。冬郎抓了人偶脸上有了些笑容,勉强说了两句,喘息不已。柏郎中又抓了冬郎手心轻拍了几下,接着又轻拍了冬郎的脸颊两下。审视一番,这才牵过冬郎的手,细细诊了半盏茶。紫苏看得聚精会神,只觉得这样的看诊与爹爹不同,也与老林大夫不一样。
柏郎中和气,小冬郎更乖。拿了人偶一只手玩,就算有不舒服也不啃声。
爹爹给小儿治病时,一个二个都是哭天喊地,要么就是满地打滚,脉都不好捉。太师叔给小儿诊脉看病时也大多如此,紫苏看了觉得这柏大夫果然是有一套。青娘招呼她出去,她都不太愿意。
“阿苏!过来给我搭个手,帮我把茶磨了!”
青娘把已经用微火烤过的小块茶饼用竹刀切碎,用纸包了递给紫苏。一脸心痛的说,“用昨日卖的那个小石磨来磨,仔细些,千万别洒了。现如今,这团茶也只剩几块了。”
紫苏接过茶包,清理干净石磨,开始磨,耳朵却竖着听屋内动净。心里直念可惜,那柏郎中已经给夫人诊过脉了,她却没听见。
“……令郎这体质多累夫人。从夫人脉相看,体内气血不足,且寒淤凝涩。故老夫猜夫人早年曾患重疾,令郎恐不是足月出生。凡事有因必有果,夫人胎宫不力,故令郎气血亦是不足。血养五脏六腑,荣发生肤。气血不足,则脾胃虚弱转化不力。听下人言,昨夜进食过油腻冷食,这是伤了胃,还需慢慢调养。……”
青娘又翻出了几个黑釉茶盏,正在用沸水冲洗,嘴里也不闲。
“原来翠衣点得一手好茶,各色茶具也齐全,可惜……”
紫苏没心思听青娘说话。不过在家里也经常用小石磨磨中药,故耳朵虽然在厢房里,手下却不马虎。细细的茶沫轻轻扬下,紫苏一手推,一手用柳枝扫。
屋内的吕师悦本就为小娘子来。见那小娘子出了屋,便也随后跟着进了灶间。抬眼就见那小娘子坐院中,乌云堆发白罗青纱,纤纤素手执柳枝磨茶。一时诗兴大发,正想着赋诗一首,突闻茶香殊奇。
“这莫不是龙团胜雪!”吕师悦急忙凑前细闻,又伸手接了一摄放入嘴中品。“小生好些年没见过龙团胜雪,实是这茶世面上少,不敢确认!”吕师悦神情很是激动。
紫苏用柳枝把磨好的茶沫扫入箩中,细细筛,留下的粗粒重新再磨。青娘烧好红泥小炭炉也搬到院中,听那吕姓官人识货便很有几分得意。
“这位吕大官人真是好眼力,确是龙团胜雪。我们这一路逃难来,好些茶具都丢了。现只能请吕大官人和柏郎中将就着品品,奴家手艺不行,两位还请多担待些。”
小火炉上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冒起水汽,柏郎中也被大珠请出,闻得茶香脸有惊色。宋夫人出来说道:“一枪已笑将成叶,百草皆羞未敢花。这龙团胜雪小妇人也是早年偶得几饼,逃难时贴身带了才没丢。今日趁柏郎中与吕大官人在,小妇人厚颜相陪,还请两位赏脸。”
青娘回来时,就偷偷在宋夫人手心写了四个字:临安惠民!
临安惠民药局可是相当有名气,那边来的妇儿科圣手更是难得。宋夫人想起柏郎中的话更是强打精神,有心想让阿苏能跟着学些。而且这吕大官人看着也不类凡人,只能交好不宜得罪。
吕师悦有心讨好,宋夫人又极善交际,众人品茶聊天气氛热烈。正说着宋鑫推门进来,身后也跟了个年轻大夫。见院内人声济济先是一愣,立时拱手迎上。
“吕大官人又见面了!”
跟在宋鑫身后的是襄阳府惠民药局的保安郎王从文,见院内坐着两人。一个是襄阳府守备家的小衙内,一个是从临安府惠民药局来的柏列志郎中。立时整束衣冠,恭恭敬敬行礼。
“下官参见柏郎中!下官给吕校尉见礼。”
宋夫人听了暗自心喜,又极力留了众人吃饭。桌上交流契阔,很是投机。赵清婉和宋鑫本就是从临安府出来的,宋鑫的爷爷是宝庆二年丙戊科武举第一人,曾任殿前指挥使。谈起竟与柏郎中牵扯上了几分亲戚关系。吕师悦则时不时将话题向紫苏身上转,都被宋鑫扯开。最后一次,宋夫人接了话。
“我们家的蒋小娘子出身杏林世家,是我们泗水城的小义妁,一直帮小妇人做针炙治疗。说到这里,小妇人还想厚颜让柏郎中传授些医技与她,也好方便我家冬郎医治喘疾。”
柏郎中听完但笑不语,吕师悦却兴致勃勃的喊住紫苏打趣:
“小娘子留步!说起蒋姓医者,小生倒是在太医局听说过一个叫蒋汶枚的郎中,那本《针灸甲乙经辨析》写得深入浅出,小娘子可识得?”
紫苏在灶间帮忙,刚端了盘竹蕈烩荸荠上桌。听得蒋汶枚三字有些耳熟,想了会儿回道:“我高祖父就叫蒋汶枚,我三叔公说他还叫水镜先生。不知是不是你们说那个蒋郎中。”
紫苏的话回完,不止吕师悦怔住,柏列志、王从文都有些心惊的看着她。蒋汶枚是什么人?崇宁二年针科第一人,黄河决曹一枚银针闯出了大名声。现在的翰林医官们基本人手都有一本《针灸甲乙经辨析》。
“林径回,小娘子可识得?”这次问的是柏郎中。
紫苏茫然的摇摇头。
“林径回!林径回就是老林大夫,是这蒋小娘子的太师叔!”宋夫人急忙接口答道。
柏列志听了眼前一亮,又追问。
“林老先生今在何处?”
“前天夜里,元兵破泗水关而来。我们仓促逃命,与老林大夫走散。想必此时老林大夫应当与蒋小娘子的家人在一处。”
柏列志听完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小娘子。说心里话,进门时见这小娘子妖妖媚媚的他就有些心生不喜。做这妇儿科久了,见不得那些后宅阴私,和那些以妾为妻的丑事。后来见这家主母身染重疾,独子身有弱证,家中又摆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婢,以为又是一出宠妾灭妻的恶事,谁知剧情陡转直下。听完宋夫人说这小娘子善针灸,又是林先生的子弟,倒也动了几分惜才之心。便说:
“女弟子老夫是不好收的,不过呆在这襄阳府的时日里,小娘子但有不懂的尽可来守备府寻我。在这小儿疾证上指点你些许,也是尽够你用的。”
言语颇有几分傲气。毕竟是临安府惠明药局的妇儿科圣手,能对着这么个乡下小娘子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看在她高祖与老林大夫的面上。紫苏先前见柏郎中与冬郎诊治时就觉得这大夫行事作派与平日所见不同,早就心生向往。此时听了更是喜不自禁,很乖巧的磕了三个响头。抬脸时,细长的眉眼笑得眯作月牙儿,只是额上好大块黑迹,脸上有些红色划痕。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就算有些邋遢也只觉可爱,看着反而让人心生笑意。
紫苏真情流露,柏大夫见了也有些开心起来。
“小娘子竟这般高兴!不过我一个长辈也不好白偏了你这三个响头。”说完从他那药箱里翻捡出个巴掌大的冰裂纹青瓷坛,递给紫苏。“这药膏味道有些冲,但效果好。小丫头拿去早中晚各涂一次,若是见了水需重新涂。一般小刮蹭,只要避些阳光,半旬就可消痕。没什么大用,只是哄你们这些小娘子玩罢了!”
紫苏接过闻了一闻,皱眉说:“有人参?白芨?何首乌?灵芝?味道好奇怪,再有什么就不知道了。”
柏郎中听了哈哈大笑,“太医局的方子若给你这么一闻就能辨出来,那帮老头子都怕要卷铺盖回家了。不过只闻了闻就能知道四味组药,也很不错了。明天巳时来药剂所,老夫教你怎么制这芙蓉膏。”
“好!”
小娘子兴奋的眼睛睁得溜圆,仿佛能滴出水来。宋鑫看迷了眼,那吕师悦也是。周冬生靠坐在灶外柴垛旁,似是看着紫苏,又似看着院外。
宋夫人看了只是低头喝了口二陈汤。
最卑贱不过动情,最凉不过人心。与她,与周冬生,与宋鑫,谁都逃不过这命运轮回。
只是阿苏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