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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art.1 ...

  •   自孟柯最后一次走过校门口银杏树,第一次与静静伫立在马路非机动车线边的纯黑色迈巴赫擦肩而过,也许已经可以窥探一二日后从未停歇的纠缠。

      但他那时尚不知,日后也不知,前前后后,不争朝夕,此恨绵绵无绝期。

      当他察觉他终于被放生,已经是在毕业六年后。

      陌生而熟悉的同学聚会上,带着恍如隔世的熟悉感与长袖善舞的面具,热络的如同是不属于他的世界。

      钟默对他举杯,觥筹交错间,他听见他的话:“你自由了。”

      他从未想过,这沉甸的两个字,竟能被如此轻佻的说出。

      无人能带他逃离的深渊,有朝一日,竟能如此轻而易举支离破碎。

      房产转到了他的名下,停车场的豪车再无人开走,一张张财产转让律师函,一笔笔被代理人打理毫厘不差的金钱支出又入账……

      他却再也未看见他的影子。

      孟柯开始与钟默交好,虽大学时未深入了解,但居然在多年后发现前所未有的契合。

      他们年纪相仿,性格相似,待人处事都含三分温和,甚至曾经都梦想过当一名画家,也都碍于现实半途夭折。

      于是闲暇时背着画板,他们一起开着越野走过万水千山,到荒山野岭取景,半夜就搭帐篷席地而睡。

      他却从不问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不知有几分惶恐,几分后怕。

      最后压垮他的是一封未署名的信,用他以前说过的最喜欢的旧式泛黄的信封,寥寥几字,似乎无所欲言:

      “后会无期,孟先生。”

      所有的坚持与自尊在那一刻瞬间崩塌,孟柯无法抑制的伏在桌案上涕泪横流。

      他知道,一定是他,也只可能是他。

      自十八岁的初夏,从带着蝉鸣的银杏林里走出,路过一高镶着金边的石碑,他毫不知情中遭遇了他人生中追悔莫及的事。

      十年的煎熬,痛苦,挣扎,到心如死灰,他被彻底该造成一个依附于人的菟丝花,被装饰精致后摆在案几供人赏玩,只不过他是独属于一个人的收藏品,时时不离身,也几乎杜绝了一切与外界的交流,安静的成为彻头彻尾的附属品。

      在他几乎要接受事实的时候,他的饲主毫不留情的离开,轻飘飘的留给别人来通知他:“你自由了。”

      最后一笔钱转入,庞大的商业帝国被转入他的名下,到这时,他都无法清楚,从始至终,他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孟柯低头,含了一口清茶,久久难言。

      钟默坐在他对面,对他勾唇一笑:“品出什么来了吗”

      着实什么也没品出来。

      他尴尬的放下茶杯:“你知道的,我不懂品茶。”

      孟柯除了说话,一直神思不属,钟默也不恼,在他又一次陷入混沌的思维中时,轻声问他:“你在想严荆泽?”

      孟柯几乎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当自由被狠狠地践踏,所有的一切在钱权面前不值一提,一张支票就购买了他未来的人生,如何不恨?如何心平气和的当做一切都不存在?

      他也曾有很多朋友,也曾少年意气,无惧无悔。

      他的才华足以支配他的人生,也许负着自尊与骄傲艰难前行,也无愧于心,
      不悔于行。

      而他到现在却还无法抑制的思念着,将他的世界彻底击碎的那个人,无法抑制的想知道他为什么被放弃,无法抑制的……

      想再见他一面。

      再亲口问问他,而不是听别人转述:

      “我真的,自由了吗?”

      好像他付出一切也想得到的东西,不过是他眼里的微不足道的筹码。

      赌局输了,便被主人随意地往前一推,可怜又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这个棋子,从来无法忘记,给他刻下深刻烙印的严荆泽。

      钟默伸手孟柯眼前晃了晃,直到看见后者的目光停留他身上,才问他:“发什么呆呢?”

      不等孟柯说话,他好似无所谓的堵住了孟柯想说的话:“我还以为,你还想着严荆泽呢。”

      孟柯神情僵硬了一瞬,生硬的笑了笑:“没有的事。”

      钟默十分自然的接过话:“也是,我明白你的,断然是不会再想他的。”

      孟柯哽住,若无其实地保持着笑意,差开话头。

      喝完茶,本来约好去听芬迪莱特的音乐会,可惜钟默临时有点事,孟柯便只能自己回家。

      他现在虽然身价能上福布斯排行榜,可经年累月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司机也没换,还开着以前严荆泽为了掩人耳目给他配的捷豹,停在每平方米均价过八万的别墅区分外显眼。

      他不在乎,成天深居简出的,也没几个人熟悉他,除了钟默几乎没有朋友,也不觉得不妥。

      车开到地下停车库,孟柯拉门准备离开,听见司机低低地叹息一声:“孟先生,早日成家吧。”

      孟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进了住了十年多的别墅,阳光透过落地窗洋洋洒洒的铺满平滑的大理石瓷砖,只有佣人和他在的屋子竟显得有些温暖。

      就像严荆泽还在的时候一样,这时候他一般还在书房看书。

      书房对孟柯开放,他却不喜欢被打扰,孟柯偶尔动静大了就会被后者不咸不淡的瞟上一眼,尽管他并不会出声喝止。

      孟柯恍惚了一会,走到餐桌落座。

      厨娘唐姨没料到他今天回的这样早,忙不迭的出来问他想吃什么,孟柯也鬼使神差的回应她:“跟平常一样。”

      跟平常一样指的是他和严荆泽两个人刚好吃完的量,每天有固定的菜点。

      食材是现成的,上来的很快,并不大的盘子盛三菜一汤,刚刚好两个人的分量,今天只他一人吃的话会剩不少。

      严荆泽不喜欢浪费,吃多少点多少,是自小养成的喜欢,后来带的孟柯也不喜浪费。

      “唐姨。”孟柯想了想,唤了声:“一起吃吧。”

      唐姨应了声,在孟柯对面坐下。

      以前严荆泽不回来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像这样面对面而食,唐姨年过半百,慈眉善目,也善听人讲话,孟柯以前总忍不住将抱怨说给她听,久而久之,就像对母亲一样对唐姨。

      孟柯说:“今天跟钟默约好的一起去听芬迪莱特的音乐会,他却没算好时间,要开会,我期待了好久的。”

      唐姨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不自己去呀。”

      孟柯摇了摇头:“一个人去太冷清了,我不大喜欢。”

      唐姨不紧不慢地夹了口菜:“怎么不约孙小姐去呢。”

      孟柯又摇了摇头:“我怕她误会,我们……没可能的。”

      唐姨问他:“孟先生,你年纪也不算小啦,也不准备成家吗?”

      而孟柯,其实,着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十八岁以前,一心向学,清心寡欲。

      十八到二十八,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很清楚的知道,有严荆泽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找个正常的姑娘结婚。

      二十八岁后,离开严荆泽的半年里,却只想有个挚交,安静的过着剩下的时光。

      成家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也不再需要从另一个人身上汲取温暖。

      他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缺。

      所以他说:“也许一个人度过这一生,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他本质上好像已经丧失了给别人带来快乐的能力,除了严荆泽留给他的大笔财产,他一无所有。

      最后他带着唐姨去听了芬迪莱特音乐会的后半场,听见了这个享誉世界的音乐家为他朋友留下的最后一首曲子。

      这是一首有词的曲子,还是中文的,芬迪莱特团队的专业歌手伴着音乐哑声清唱:

      “你从不是我的俘虏,

      我一向溃不成军。

      ……

      自私的陪伴与守候,

      成为禁锢你的枷锁。

      ……

      蛇行缠绕心中,

      终于冷冻,

      终于有始无终。”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等唐姨恍然从悲戚的音调中走出,却发现身边的年轻人已经泣不成声。

      他死死的咬着下唇,抑制住自己的哽咽,浑身不住的颤抖。

      此时此刻,也没人比唐姨更明白,旁边的年轻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因为无人能踏入他固步自封的世界。

      年轻人强忍着哭音,假装平静的问他:“这首歌叫什么?”

      他的音线却满是颤抖的痕迹。

      唐姨想了想,回答他:“《余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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