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葵》霜络

1、楔子

　　90年代C城，该如何去形容呢？是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街巷，还是高高的悬在头上的吊脚楼，或者是会在夏天撒下阴影的黄桷树？
　　在舒亦歌的记忆中，C城里有的，只有那样一条长长的小巷子，一级一级的石板，转个弯，就会转入另一个天堂。
　　年轻的汉子坐在榆阴下，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一边用衣角擦去额角的汗水。妇女们总是坐在门槛上，拉上几个娌妯，拉拉家常。似乎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新话题......
　　每年夏天，舒亦歌都会回到这里，回到外婆家避暑，外婆总爱摇着大大的蒲扇，在院子里的树下，坐在竹制的摇椅上，看小小的舒亦歌在院子里玩耍。
　　而舒亦歌最喜欢的玩伴，是斜对面家的小哥哥，顾之川。
　　那时，外婆牵着她，到斜对面的那个大大的宅子，与顾之川的姑妈闲话家常。小小的舒亦歌任由外婆牵着。
　　“亦歌，这是顾沅阿姨，快叫顾阿姨。”
　　顾沅是个漂亮的女人。
　　即使她的面容已爬上了岁月的痕迹，可那眼角的风情，一如少女妩媚。“看来这就是小亦歌了，来，亦歌，那是你顾哥哥，顾之川。”
　　顾沅笑着，转身，朝庭院的一角指去，舒亦歌的视线便跟随着她的指尖移了过去。
　　白色衬衫的少年坐在树下，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将炽热的目光投与少年，鼻尖微微渗透有几颗汗珠，在阳光的折射下，仿佛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琥珀，少年颦眉，执笔，在纸上不停的涂画着什么。
　　就是这一刻，舒亦歌决定喜欢他。少年顾之川精致的像她渴望已久的橱窗里的洋娃娃，不，他比舒亦歌见过的所有的玩偶都要好看。
　　“小川，快过来，快点。”顾沅摸了摸舒亦歌的短发，笑着招呼顾之川过来。少年闻言，放下手中的笔，一步一步逆光而来。少年的阴影投在舒亦歌的身上，带着说不清的清凉，舒亦歌朝着少年轻笑，以示友好，顾之川弯了弯嘴角，牵起舒亦歌胖乎乎的小手“我知道了，带妹妹出去玩。”
　　这是舒亦歌听到顾之川说的第一句话，仿佛是清冽的泉水，沁过心田。
　　告别过顾沅和舒亦歌的外婆，顾之川牵着舒亦歌步入人群，即使是在夏季，顾之川的手也是冰凉的，握着他的手，仿佛是握住了整个天堂。舒亦歌拽住顾之川的手，静默的走着，仿佛跟着他离开了人群，离开了炎热，平静，却寂寥。
　　“那个.....顾......哥哥？”
　　顾之川停了下来，眨眨眼，扑闪的睫毛一下又一下拍打着。直直的看着舒亦歌，似乎不懂这小女孩为何突然叫住他。
　　舒亦歌吐了口气，感到一丝无趣，却又舍不得这长相精致的新玩伴。不过舒亦歌从小就颇为调皮，像个男孩子，将这小山村的每一个角落都游玩了个遍，格外好动的她知道不少好地方，那可是只属于孩童的，是大人们从未发现过的地方。
　　舒亦歌突然发力，拽着顾之川，开始在夏日里逃亡，他们要逃，逃去安宁而美好的地方，而顾之川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一点就摔倒在地，幸好及时反应，几步就调整好状态，眯着眼跟随着舒亦歌。
　　这个地方叫坳水塘，是一条小溪流，隐藏在树林间，仿佛一个冗长的梦，曲曲折折，转向不知名的地方。溪水清澈，溪岸边是些奇怪的石头，有的阻碍在溪水中，哗哗啦啦的。水声从远方传来，又流向远方，几拨杂草在高地上摇曳着，投下细碎的阴影，浸染在溪水中，半人高的野草遮挡住旁人的窥探，不愿这片美好被人窃取。
　　溪水流过，仿佛那哗哗水声带走了身上的一部分暑气，连心情，也莫名的凉爽了起来。
　　“嘿，好看吧！”舒亦歌对着顾之川得意的眨眼，抿了抿嘴。顾之川想了想，倒是点了点头。舒亦歌顿时泄了气“喂，小哥哥，你别老是不说话啊，我都带你来这么好看的地方了，你好歹也说一句话呗！”一边说着，一边鼓着腮帮子，坐在石块上。
　　顾之川坐在舒亦歌身旁，摸了摸舒亦歌的头。“亦歌妹妹，乖啦！”
　　舒亦歌惊讶着着侧过身，正好对上顾之川柔柔的笑容，浅浅的，却好看极了“真好看。”舒亦歌一下子扑倒顾之川怀里，一脸崇拜的看着顾之川“真好看，阿川的声音也好好听！”
　　“阿川？”顾之川愣了一下。
　　“对！阿川。”舒亦歌笑眯眯的看着顾之川“我才不要叫哥哥！你是我喜欢的小哥哥，要叫阿川！”看到莫名呆滞住的顾之川，舒亦歌满意的褪去脚上的凉鞋，将肉嘟嘟的小脚丫浸入水中，半眯着眼，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我很舒适”的信息。圆润的脚趾在阳光下，半是剔透，半是粉嫩，可爱极了。
　　舒亦歌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顾之川，风拂过，鼓起顾之川的衣衫，干净的少年坐在身侧，发丝被风吹起，像是一只孤独的白色巨鸟，伫立在风中，等待羽化。
　　“阿川。”
　　“嗯？”
　　“阿川！”
　　“嗯。”
　　“阿川——”
　　“我在”
　　“阿川，阿川，阿川，阿川！”
　　舒亦歌大声叫着他的名字，稚嫩的童音在山间回荡，脸颊上因叫喊而泛起阵阵红晕，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喜悦。
　　“亦歌。”所有的，无尽的，话语都转变为这两字，顾之川笑着拨弄舒亦歌额前的碎发。他想，这一幕大概到死都无法忘记了，这个可爱的孩子，以最粗暴的方式，闯进他的心，成为他认可的人。
　　拉起舒亦歌，顾之川为舒亦歌穿好鞋，扣上最后一个鞋扣。牵着舒亦歌慢慢往回走，一大一小，影子在阳光下被一点一点拉长，似乎要交融在一起，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