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钟于我何笳焉》朱敌

1、第一章

　　作为省属重点高中，文华高中的新学年向来是由晚自习开始。
　　离6：30的报道时间仅剩15分钟，校园外已经很少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在逗留。何笳骑着首次投入使用的电瓶车在文华高中附近的马路上横冲直撞。她的方向感本来就差，再加上之前从未来过文华绕了点远路，问过路人后方才走对了路线。眼瞅着第一天开学快要迟到，何笳只得加快了速度。
　　正要在路口拐弯，却突然冒出一个行人，何笳只得急转方向。虽然避过了行人，但还是和行人擦碰了一下，自己也摔在了地上。何笳起身后扶起摔倒的电瓶车，看到第一次上路的电瓶车已经容貌受损，心疼不已，径直走向那个行人：“你怎么过马路的？没长眼睛？”
　　那个人穿着校服，大概也是文华的同学，弯身下去揉着膝盖，生气的说道：“有你这样骑车的吗？这可是学校！很容易撞到人！”
　　“你撞到哪里我陪你钱就是！本姑娘又不是赔不起！”何笳说着作势要从书包里取钱。
　　“想显摆你有钱吗？”被撞到的学生冷哼了一下：“你再有钱，又有几条命来赔呢？”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算哪根葱？”何笳昂着下巴，不知道怎么出这口气，看见倒地的电瓶车更加来气，故意拿脚踹了几下，然后不看那个学生一眼，直接往文华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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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亦如往年，高三的学生还未全然从暑假的疯狂嬉戏中还神。班主任高林带着一个女学生走进自己任教的火箭班——高三(1)班，并在讲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耳提面命：“今天已经正式开学了，你们也进入到最关键的高三时期，这一年有多么重要不需要我再强调……”
　　性格活跃的陈飞早不耐烦听班主任啰嗦，抬手碰了碰正在做题的同桌：“喂，班长，你看那个女生是谁啊？怎么和老高一起进来教室？难道是新同学？”
　　被打乱做题思路的万钟皱了皱眉，不耐的抬头瞟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披散着焦黄长发的女生站在讲台旁边，一双眼睛望着地上，看不清表情。这不是刚才骑车撞了自己的凶女生吗？现在还觉得自己膝盖隐隐作痛呢。刚才没来得及仔细看她，只觉得教养缺缺、蛮不讲理。可现在仔细打量，一个高中生竟然敢染头发，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样子，万钟心头的厌恶感更重，兴趣缺缺的移回视线：“管那么多干什么？就你有闲工夫。”
　　陈飞不乐意了：“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这叫善于观察、善于发现，要都跟你似的天天投身题海，我估计我早要崩溃了。”
　　万钟扯了扯嘴皮，再没搭话。陈飞颇觉得没意思，又把注意力放回了那个新来的女生身上，喃喃自语：“长得挺漂亮啊，就是怎么看上去这么冷淡、不友好呢？”
　　万钟自言自语：“后半句话算你说对了。”
　　这边老高的老生常谈也快结束了：“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大家一定要抓紧这最后的一年……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从今天开始她将转入我们班，同学之间一定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何笳，”老高叫了讲台边的女生一声，“你过来跟大家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台下装聋作哑的同学们这会儿大都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只见被点到名字的女孩懒懒的走上了讲台：“我叫何笳。老师，我坐哪儿啊？”
　　台下的同学正饶有趣味的想认识一下新同学，结果这个简洁至极的自我介绍就此结束。陈飞又开始嗡嗡：“哎哟，还挺酷的呢。”万钟根本不为所动，心想管他新同学旧同学，也不可能真有什么过深的交集，只别影响自己学习就好了。糟糕，自己的前桌黄恋因为受不了火箭班的压力，主动申请调到其他平行班，东西早就收拾完了，现在前桌的位置正空着，该不会……
　　果然，班主任的话印证了万钟的猜想：“何笳你就坐在万钟的前头吧，就那个空位，万钟是班长，你有什么不熟悉的正好可以问一下他。”
　　何笳的眼神落在万钟身上，也一下子认出来他就是刚刚不识趣的行人，何笳眼神一冷，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这边的陈飞已经有些雀跃了：“太好了，有美女坐在我的前面，以后的日子肯定不无聊啦。”万钟却有些头疼，暗自祈祷这个女生不要太记仇、太麻烦。
　　何笳走到万钟前面的空位正待坐下，陈飞主动打起招呼：“嗨，新同学好，我叫陈飞。”何笳却是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只冷淡的点了个头便坐下。
　　何笳的同桌王琳琳也是不善言辞的人，自顾自的翻书在预习。何笳抬头望了望周围，发现适才因自己到来的略显热烈的气氛已经冷淡下来，火箭班的常态——竞争与学习——又占据了主导地位。唉，这一切都是这么的令人厌恶。
　　终于解完了这道题，万钟舒了一口气，取下眼镜，揉捏发涩的眼皮放松一下。当他睁开眼睛时，赫然发现新来的前桌同学竟然趴在桌上睡觉。万钟只看了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回桌上。
　　“铃”的一场长响，高三学年的第一个晚自习终于宣告结束。老高自教室门外走上讲台，在气氛转自热烈前赶忙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放学了直接回家，不要在外逗留，明天正式上课一定要打起精神"。学生根本无心听他唠叨，老高的声音逐渐被台下学生的交谈声淹没，先头如水的平静即刻被划破。
　　何笳自喧嚣声中醒转，不待和周围任何一个同学打招呼，拿起包径直走了。陈飞跟正在收拾东西的王琳琳聊道：“你跟她说话了吗？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转到我们班啊？”王琳琳答：“没说上话，哪有那功夫啊，暑假作业都没做完。”陈飞哀嚎一声：“别提这茬了，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我要赶紧回去抄作业了。”一溜烟儿的收拾完东西就跑了。
　　文华高中所在的片区不属于老城区，是开发不久的郊区，周围比较荒凉，只文华和另一所大学华大的新校区。围绕着两所学校和大量学生，周围也产生了相应的服务链条，可谓是养活了一批人。附近的居民大都是住着破落私房的当地人，或是在城区谋生但贪图郊区房租便宜的外地人。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文华高中旁边新修的高级公寓，和四周破旧的楼房、隐蔽的菜场两相映衬。
　　文华高中的学生大多成绩优异，并且家境非富即贵，因此虽然文华可以寄宿，但有些家长却舍不得孩子受苦，情愿让孩子租住在对面的公寓里。家境差一些也不想寄宿的学生，可以租住在学校周围的私房里，环境虽不算优越，但好在不用熄灯，可以熬夜学习。
　　何笳走出学校后，往华大的方向走去，在校园里绕了一圈后进入到教工宿舍区域。华大的新校区也是刚刚启用一年，所以学校里总有一种大而空的感觉，平添萧索与落寞。许多教职工仍觉得住在市区的老宿舍更为热闹、方便，所以新的教工宿舍入住率并不高。夜晚的宿舍区不像普通住户的万家灯火，反而是大片的黑暗里点缀着寥落的灯光。入眼处只有类似黑夜星空的幽深，而无真实黑夜星空的辽远。
　　何笳进到一栋教工宿舍，坐电梯至顶楼，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没有寻常人家的问候等门、更不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何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站了片刻，灯也不开，直接回房间蒙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