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肮脏愈美丽》紫上薰

1、愈肮脏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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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美丽的城市，在被阳光和欢笑遗忘的角落，穿梭而行的人们会从一排排有着落地移门的小小的美容院前匆匆走过。他们之中，不论是西装革履的男士，还是衣着鲜艳的少女，都只带着一瞥的眼光扫过着一家家美容院，然后或者低头，或者扭转脖子。不可否认，这一扇扇透明的玻璃门里面只有穿着暴露、打扮庸俗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值得流连的美景。而我，就是站在这玻璃之后，打量着来往路人的女子。

　　杭州是个美丽的城市，透过玻璃的阳光挥洒在我的脸上，我眯起了双眼，感受着它的温暖。店里一年四季开着空调，所以我们的工作服装清一色的是超短裙，低胸背心，以及高跟鞋。虽然每个人的服装都不同，但是相同的是，我们的肌肤都被浓艳的粉妆遮掩了年龄。其实，也许我们都已经忘了自己的年龄。

　　门，在刹那间被拉开了。我睁开眼睛，当然，又与往常一样，只是拉开了一条缝，然后又很快地关上了。一个男人，那种已经习以为常的猥琐的男人，背着门，打量了我们一番，然后向老板娘点了点我。

　　“4号，上岗，1号单间。”

　　老板娘的声音就是命令，这是今天的第一桩生意，所以那声音里还带有些许欢快。我站起身，带着客人向店屋深处拐去。

　　在这里工作，都只有号码。老板娘说，这是让我们舍弃名字，舍弃过去。当然，我们也舍弃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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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小山庄，之所以说它美丽是因为到处都是山，然后就是蓝天和溪水。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城市的繁华，但是却有着宁静的清晨。这个山村，就好像与世隔绝一般，走一天的山路才看到公路，搭一下午的汽车才到乡里，然后换车快到天黑才到县上，到达市里的火车站就要第三天了，然后我就这么坐着火车几天几夜才来到了杭州。

　　但是虽然是黄土残垣的山坳坳，却也有着油菜花弥漫的春天。那个春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在秋天母亲就用几天几夜的时间走出了这个山沟沟，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没有母亲的印象的我又再次在冬天被遗弃在土屋里。后来听村子里的人说，父亲是去城里打工的，只是一打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最后，我被这个山里最贫苦的山大爷捡了回去，而我就被唤作丫头。

　　丫头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爹妈，只是依然唤山大爷为爷爷，因为我知道除了爷爷，我再也没有亲人了。爷爷每天上山捡柴，然后在自家的小田地里种着只够爷孙俩吃的青菜。家里仅有的两只母鸡，每窝下的蛋，爷爷总是留下一个，其他的就拿到集市去卖。这个童年，丫头最开心的记忆就是爷爷笑呵呵地剥着蛋壳，然后看着丫头一口一口地吃完。

　　丫头的记忆中，爷爷很少说话，却总是蹒跚着护送丫头去上学。小学的时候，村子里调皮的男生总喜欢在路上拿石子扔丫头，然后看着丫头哭着跑回家，躲在家里不敢去上学。那是爷爷第一次狠狠地打了丫头，然后每一天都送丫头到学校。

　　直到有一天，丫头发现自己的裤衩上鲜红鲜红的，然后哭着去找爷爷。那时爷爷惊慌失措的样子，丫头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最后还是隔壁的大婶帮了忙，丫头才知道自己长大了。

　　辗转反侧了几宿，丫头终于给爷爷说，不读书了，我长大了，我要出去打工了。这次，爷爷发了狠劲抽打着丫头，丫头一声不啃，直咬着嘴皮子。爷爷打累了，爷孙俩就这么无言的对望着。

　　第二天，丫头下山了，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矮小的身影在山头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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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身来到县城的丫头，被别人问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恍惚间，就说出了“山山”这样的名字。问的人也不细究，因为14岁的丫头根本找不到正式工作，现在也只是被人暗雇为童工，当然年龄就改成了16岁。

　　工作辛苦，薪水微薄，那时候的丫头根本没有介意。只是当她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回家看爷爷的时候，却发现爷爷病倒了。而丫头带回来的钱，连欠下的药钱都还不了。丫头坐在奄奄一息的爷爷身边，哭了。这么多年，爷爷为了丫头没吃过一个鸡蛋，更别提鱼肉了。本来就日渐淡薄的身子，每天上山下地为丫头攒学费。但是现在病倒了，却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丫头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赚大钱，一定要治好爷爷，让爷爷吃上好东西过上好日子。

　　当丫头再次下山的时候，她只是想着不论如何一定要赚大钱。然后她随着火车的轰鸣声，进入了这个美丽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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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因为一个包子，我就决定在老板娘的店里工作。当老板娘告诉我工作的内容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一点的犹豫。老板娘拿出过气但却符合职业规范的衣裙让我穿上，然后又帮我化了妆，把4号的牌子交给我。就这样，我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自己的模样，还有那未曾有过的姓名。

　　于是乎，我变成了这个美丽城市里最阴暗的一个女孩。我努力地学习着如何取悦客人，因为那样可以多拿一点小费，所以在店里，我以勤奋学习出名。发了薪水，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邮局汇款，仅仅剩下维持生活的基本费用。虽然已经习惯了烟味，但是我没有学会抽烟，也从来都只买廉价的化妆品和刺鼻的香水。皮鞋擦破了的地方就用指甲油补色，工作的服装从来就知是那么几件，于是我又成了店里最节俭的人。

　　这个世界最奢侈的享受就是沐浴阳光。于是乎开工前那玻璃门外的天空便成了我眺望的世界。我爱这种感觉，也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见到我真实的脸庞。杭州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她用她的美丽湮没了我，包容了这阴暗处的肮脏。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我从新人变成前辈，而青春也渐渐被淘尽。我已经不敢凝视镜中卸了妆的自己，那日渐粗糙的皮肤和老态的神色是如此的陌生。当有一天，我突然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的时候，我明白，那个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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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去了工作的丫头，扔掉了那些艳丽无比的工作服装。素脸乘坐火车，从市里到县里然后到山里。

　　村子里的油菜花又在漫烂山野，丫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种春风吹过不留痕迹的笑容，却在进入尘土未变的家时僵持了。屋子里空无一人，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却摆着一张相片，黑白的，那张不知年代的照片，却仍然是那般无语的笑容。丫头突然觉得身体被淘空了，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流泪。

　　拜祭过爷爷的安息之处，隔壁的那个大婶把一个锈铁盒子交给了丫头。当看到铁盒里的东西后，丫头在也忍不住了，痛哭失声。那是丫头寄给爷爷的让爷爷好好享受的钱呐，分文未动地就被存到了存折里。

　　几天后，丫头随着油菜花一起消失在了山野中。那本存折在山村里开了花，结了果，化作了人们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