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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chapter216(大结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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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时候,在升入大三之前,关柊又没能读完大二,她和汪大东以及其他人纷纷递交了休学申请。他们有太多事情要做了,全世界各地的异能行者都奔波于修复随时随地可能会出现吞噬一切的时空漏洞。
所谓的时空漏洞是因为时空能量衰弱造成的,现在的漏洞还可以由异能行者修复,迟早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他们无法修复的漏洞,然后吞噬掉全世界的异能行者和麻瓜。
随着天气一点点变冷,2009年的年关将至,今年刀鬼没有时间给关柊打一件新的毛衣了,时空漏洞的数目和出现的频率都越来越大,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那些漏洞的原因,十二时空的一切都在丧失着它的颜色。
所有的颜色都在变黯淡,这本是一个缓慢且不易发现的过程,但因为有关柊的映衬,这种变化就变得异常明显。
只有关柊和她从上位面带来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有的颜色,上位面的一切在周围黯淡颜色的衬照下都如此光鲜夺目,以至于关柊必须躲在家里,避开麻瓜的视线,以免被麻瓜们发现她如此与众不同。
异能界已是战战兢兢人人自危,麻瓜却仍以为他们的人生还很漫长。
凌晨时刻,行人稀少,唯有异能行者行迹匆忙,最近,他们越发在时空漏洞的折磨下分身乏术。
雷克斯翻墙跳进芭乐中学,这里的位置很奇妙,不知钱莱冶当初建校时出于何种目的,此地乃时空的交界点,也是时空漏洞密集爆发的地方。
这些漏洞的尽头没有颜色——或许这就是另外一种没有办法形容的颜色——任由漏洞放大,宇宙也会变成这样的“无色”。
雷克斯随手解决掉花园里并不明显的一处,回头一看,忽然注意到不远处那栋他熟悉至极的废楼周遭的黑夜有着如此鲜妍的黑色——时至如今,就连黑暗都可以被称作是“鲜妍”了。
他借力轻跳几下,很快到了有终极一班的那栋楼,顺着颜色往前走,一路到了终极一班的教室。
“柊姐姐。”
果不其然,他在教室里看到了关柊:“怎么不休息?”
关柊可以将她的颜色传递给下位面的东西,以她为中心,颜色在源源不断地向外传送。
“只有这个时候不会吓到麻瓜了,”关柊坐在教室里原先她的座位上,伸手招了招雷克斯,“你来。”
雷克斯走过来,关柊递给他根棒棒糖:“好久没见到你了。”
不仅是雷克斯,还有其他人,就连汪大东她都有一两天没见过了。他们在外修补时空,睡眠和饮食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事,却成了关柊唯一能做的事,她只能藏在屋里,吃吃喝喝睡睡,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不能做。
但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宇宙能量衰弱,宇宙内部的人也会衰弱,自救无用,只有外部才能拯救十二时空。这个道理是很浅显的,尤其是在关柊传递颜色的能力表现出来以后,知道她上位面身份的人不多,但终归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她被藏起来,也是武裁所和刀疯刀鬼要保护她。
关键时刻,金时空武裁所对于关柊的保护策略倒是空前一致,其中包括一向和关柊在表面上看上去不怎么亲份的黑龙和金龙阿嫲。
雷克斯对她道:“你在这里很危险。”
但他也只是在关柊旁边坐下,没有别的举动。
“马上就走了……马上就走了,”关柊轻声道,“我只是来看看终极一班。”
雷克斯看着她身上的颜色,她衣物的淡蓝色,眼睛的黑色,皮肤的白色……即使在夜幕里也如此夺人眼眶,他道:“只有到现在才知道,以前是多么幸福。”
关柊没答话,和雷克斯一起坐了一会儿,而后拿起隐藏她身形的大袍,在雷克斯护送下回了被森严保护的汪家。
“柊姐姐,”雷克斯看她进去,在她临要消失在他眼前时,忽然道,“颜色是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
关柊摇头:“你们更重要。”
雷克斯一向聪颖,又对关柊了解至深,他从关柊的三言两语里猜到了很多事情,眼眶湿润地看着关柊进了汪家的大门。
整个过程,那些波涛般涌动的情感只落于清浅的两个字——“再见”。
最后那一天来得比想象中快,大面积的漏洞出现在海洋,包括台湾岛在内的东亚地区的高阶异能行者全部出动,将共同面对东中国海里的一处达到七万平方公里的巨大漏洞。
如果这次行动成功,那么他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而一旦失败,太阳将不再升起。
直升飞机调配完毕前,他们有一段可以用来告别的时间。
刀疯刀鬼去了教堂祈祷,关柊倚着汪大东的房门,看着整装待发的汪大东:“你们这边人都什么毛病啊,战袍非要安个头盔在肩头不可。”
汪大东也笑,看了看自己身上:“我也觉得有点傻。”
“……关柊。”
他的笑容渐渐消散,落在关柊身上的视线饱含万千思绪,而后低下头,将脖子上黑曜石的十字架摘了下来:“这个十字架,从我出生戴到现在,在遇见你之前,好像我的护身符一样。”
关柊上前抱住她,脑袋埋在他胸口,声音发闷:“遇到我之后呢?”
“遇到你之后,”汪大东笑,“你就是我的护身符,是可以让我安定的力量。”
“你不是十二时空的人,”他推开关柊,看着她,“十二时空毁灭,也许你可以活下来……也许,三年前你不该转身的。”
这样也不会留下来,承受和宇宙一同毁灭的风险。
“其实我很贪心,”汪大东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他抬起手,动作郑重如同参拜,将十字架缓缓戴到关柊脖子上,“我想要你能一直记得我。”
汪大东小时候好斗义气,情感却脆弱得很,看一场电影都会被感动得流泪,简直是个哭包。但渐渐长大,他越来越像个“男人”,眼泪这种软弱的象征已经远去他很久,但是现在,又从他近日疲倦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落下来。
“不知道这个十字架能不能逃过世界末日,跟你一起去上位面。如果它能陪在你身边,”他声音微微哽咽,“希望你看到它,能够想起,你的生命里,出现过‘汪大东’这个人……不。”他把眼泪一擦,又改口急速道,“算了,你不要记得我,你就把我忘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把关柊脖子上的十字架再取下来。
“干嘛呀,”关柊往后一退,握住十字架不撒手,“送给人家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啊。”
“我不想你……”
关柊抢白道:“那我答应你!”她笑着看他,放缓语速,“我答应你,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一定会努力地好好活下去。”
不待汪大东对她这话做出反应,关柊很快又轻咳一声:“好了,”她指指房间外,“我给你做了面。既然你二十二岁的生日可能过不了了,我们提前过一下。”
作为为数不多关柊擅长烹饪的料理,这碗面关柊做得越来越地道,越来越有她母亲的味道了。
那些她幼时生病的日子里,她母亲就用饱含着关心与爱的情绪烹饪这么一碗面给她吃,现在,关柊也开始能理解那些“关心与爱”了。
一碗面,汪大东很快吃完了,碗里的汤汤水水都被朵颐一空。
关柊盯着空荡荡的碗发了会呆,直到汪大东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怎么?”
汪大东有点无奈:“我要走了。”
关柊沉默了半响,有千言万语要对汪大东说,最后只挤出了他的名字:“汪大——”
汪大东忽然把她拉过去,重重地吻上了她。
三年了,很久再没有这种沉重的亲吻了,眼泪又交汇在一起,不知道来自于谁的绝望心情将两个人笼罩着。
一吻结束,汪大东握住关柊胸口的十字架:“这是我的巫术。”
「……巫术很常见的,就像人类本能一样……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但是喜欢的心情却总是说不出口,于是把这个送给他,希望收到这个东西的人能够明白自己‘喜欢’的心意,这就是一个通过物品来表达自己愿望的过程,也就是巫术了……」
六年前的旧事了。
关柊轻笑:“你还记得啊。”
“我没有你聪明,记不住那么多,但你说的每一句话,”汪大东轻触她的脸颊,“我都记得。”
关柊鼻子瞬间酸了起来,她垂着眼,避开汪大东的眼神:“……那,我们约定,”她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
汪大东扬起一个笑容:“那当然了啊。”
“……我们约好的每一件事也都要记得,每年生日的面不可以忘记,去看烟花不可以忘记,还有很多事情,只要是我们约好的,只要是和我有关的就都不能忘记。”
汪大东轻轻地、庄重地点头:“好。”
“还有,”关柊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关柊?”
“答应我!”
“好,好,”汪大东惊慌地擦掉她的眼泪,“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只是想让关柊别哭了,仓皇之下,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答应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直升机的运转声逐渐放大,关柊知道汪大东不得不走了,她止住眼泪,像以往一样笑着:“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汪大东登上飞机,在机翼高速旋转声中,看着关柊一点点变小。
他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愣了回神,反应过来时,略有些茫然地移开头,视线从地面那个渺小的点上移开。
东中国海的联合抗击聚集了东亚地区的高阶异能行者,他们之中不乏天赋异禀或能力独特者,让汪大东顿时感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心里顿时也多了几分信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海面上巨大的时空漏洞的修复卓有成效,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以肉眼看见的速度缩小着,这修复效果如此明显,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
但漏洞确确实实消失了,海面风平浪静,光芒撕裂了黑暗,颜色重归大地,太阳缓缓升起。
站在汪大东旁边的异能行者喃喃自语:“太阳升起来了。”
“我们做到了……”人群中传来尖叫和欢呼,“我们做到了!世界末日结束了!”
唯有终极一班和武裁所高层脸色惨白。
金龙阿嫲缓缓摇头:“这不正常。十二时空不可能自我挽救。”
丁小雨和王亚瑟对视一眼:“是她。”
“她?”汪大东笑,把龙纹鏊随手塞回身体里,“你们在说谁啊?”
周围忽然一静。
汪大东浑然不觉,伸了个懒腰:“这世界末日很逊嘛,跟上次一样,大家随便发发功就过去了。早知道——”
雷克斯难以置信地打断他:“……大东?你不记得她了吗?”
汪大东楞了一下:“你们到底在说谁啊?”
“汪大东!你不能这样!”蔡云寒怒火中烧,冲到他旁边,“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忘记——”
她忽然怔住。
“你们还记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们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她还记得那些和那个人一起经历的回忆,还记得她的样貌,可偏偏就忘记了她的名字。
这只是一个开始,之后,他们会慢慢慢慢忘记跟她有关的所有的事情。
于是他们都沉默了,不再回答汪大东的问题。汪大东会彻底忘记那个人,应该也是那个人的用意。
华佗加强版的忘东忘西忘情水效力发挥得比时空秩序要快得多,这样,他就不必经历慢慢失去那个人的痛苦了,也不会像王土龙一样,用几十年的时间徒劳地抓住一个幻影。
回去的时候,汪大东在气氛诡异的机舱里想了一路,最终确认,他没有忘记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过一个“她”。
他从飞机上跳下来,落回台北的地面,兴冲冲地对他的同伴道:“诶,你们今天都好奇怪啊。度过世界末日,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吧,par——”
望着面容悲戚的同伴,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
北半球的冬天到了,柊树又到了要开白花的季节。
同伴的悲戚似乎也传染了这个乐天派,最终,汪大东在莫名的情绪支配下,已经成为一个死物的龙纹鏊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汪大东以一种叹息的方式说完了他的话:
“……party……time。”
……
party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