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他》夜从容

1、第 1 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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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来，她和他也不算什么，甚至连手都还没牵过。

　　那天，她在车站等车，百无聊赖，细细的看起各路车途径的各站点来，待一一看过，回转身来，却不料后面还有人，离她不过3公分距离，鼻头差点撞到人家下巴，顿时一阵尴尬，还不待看清对方，忙不迭的说了声：“对不起对不起！”就急忙溜走了。

　　他却认出她了，忙叫住她：“王莺？”

　　她回头来，原来是他，更尴尬，真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他与她是初中同学，那时候的中学生，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在一起三年，因为课业繁重，竟没有多少课余一起活动的机会。然而因为都是班里的资优生，老师喜欢凡事都把他们两个放到一起说。三五次后，班里那些鬼灵精们便把他们当成一对了，有事没事便拿出来调侃。他是无所谓的，大男生，平时也大大咧咧的，这种时候，也不过呵呵两声，说句：“不要瞎说”也就过去了。她是小女生，不管说什么，脸都是先要红的，在别人眼里便成了罪证了，怎么样都洗不清了。和几个好姐妹们极力争辩，也只是给他们制造新的话题，娱乐大众而已。

　　她对他，其实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初一刚进校，报到那天，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收拾好东西，抬头看窗外，有一个大个男生剪着干净的小平头，穿着蓝白条纹T-shirt，斜挎着书包，手插在裤袋中，隔着窗子正往里看，看到她正也正往外看，便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冲她点了点头，随即走进教室来。

　　原来他也是这个班的学生。

　　但三年里，他是班里活动的积极分子，凡事畅所欲言，而她是矜持的小女生，一向话不多；他个子高大，坐班里末两排，她却是雷打不动的第三排；他爱足球，她却是文艺青少年；他精通数理化，她纵横文科各门课。基本上，好像没有什么能说到一起的。如果不是因为两人的各科成绩都很出众，老师们也不会对他们如记忆深刻，时不时拿出来娱乐一下大家。

　　十四、五岁的初中女生，被灌得最多的就是不能早恋云云，最怕听到别人说不好好读书，交男朋友、暗恋谁谁谁啦，更因为是小地方，怕哪天一不小心爸妈就知道了，便更说不清了，若是遇到成绩稍有点退步，老师和家长都是要草木皆兵的，她于是更要撇清关系。

　　但对于他的那些事，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是怎么也擦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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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她分开了9年，又在这里遇到了。9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是留着齐肩的短发，还有没有多少起色的身高，估计他也不会一下子认出她来。他还记得她，她也不曾忘记过。

　　在大学里遭遇的人中，有一个酷似他的。那还是她追着才认识的。刚入大学，新生还是涩涩的，见到师兄师姐，也是很恭敬的。一日见到入校时帮自己拿行李的同系师兄，旁边站着一人，侧着脸，明明是他的样子。忍不住冲上去就喊：“李路！”平日里她都是很沉静温婉的，这么冲动外放还是少见，师兄也忍不住瞪大眼睛，诧异至极。待靠得近了，才明白是她弄错了，李路怎么可能和她同一学校同一系呢？人家不是清华北大也是复旦同济啊，怎么可能和她一样待在南京？

　　终于，酷似李路的那个师兄被她的憨劲逗乐了。终于，他们渐渐的成了别人口中的男女朋友。

　　然而，她真的喜欢他吗？她为什么喜欢他呢？好象她也没想过，只是觉得很温暖，不用去想真的假的或是为什么之类的问题吧？

　　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样过去，然而毕业了，谁也逃不开这个大关，对校园里的恋人来说，无疑是一大考验。一旦作分飞燕，紧密的脐带似乎也被切断，慢慢疏远，慢慢少了联系，慢慢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然而生活于她并没多大改变，想想师兄在与不在，好象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了。她也以为大多数的恋人分手，也不过是这样子而已。

　　现在又遇到他，是真的李路，在101公车站台，竟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了。

　　“呃……你也在这里啊……”半天，也不过说出这句话来。

　　突然想到张爱玲的《爱》来，不也是这样写的吗：“于千万人中你遇见了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中，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那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原来多数的故事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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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缓缓驶来，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别的话了。临了，还是落不了“再见”两个字。

　　她上车，投币，找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到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感觉竟有点陌生。不过，她总是想，尽管陌生，他们仍是老朋友。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等到站了，她下车，走过弯弯曲曲一条条小巷，上楼，掏出钥匙开门，把包一扔，放了Norah Jones的音乐，蜷缩着腻在懒人沙发里，喝着白开水，才觉得找到了自己。

　　怎么像失了魂一样？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了。但是，他们遇到了，在九年以后，在这个朋友同学并不多的过了两年依然陌生的T城，她怎么可能像遇到路人甲乙一样波澜不惊呢？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生活还在继续，工作还是依旧。她每天还是有她的小满足，听到一首好歌，看了一个好电影，吃了一碗好吃的牛肉面……然而，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有些淡淡的表情，期待还是失落？她不知道，这么淡，似乎不曾存在一样，像微风拂过水面，有意无意的，渐渐被她忽略。

　　她还是每天坐101去上班。早上101站台人很多，她每天要提早15分钟出门，以免人太多挤不上，好等下一班车。偶尔一两次实在太晚，怕迟到打了车到单位。也不是心疼钱，只是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她并没有不良于行，20分钟的公交车程也不算长，早上站一站，权当健身了。站在满是人的车厢里，她总感觉自己是条被装在集装箱里的鱼，下一站会被装去干嘛？做鱼罐头？鱼干？还是鱼头火锅？或者养在池子里被人赏玩？谁会修理她，谁会赏玩她，谁会给她一泓活水？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有无限可能。今天她是鲜活的鱼，还是垂死的？明天她想游去哪里，又可以游去哪里？外面有小池塘，还是江河湖海？在101上，她有20分钟的时间胡思乱想。

　　在公司，工作总是忙碌，没有时间去想101上鱼罐头还是鱼干的问题。她以为那是充实的，每天做完工才下班，过了5点工作就没有时间限定，渐渐有新人让她带，渐渐什么会议都要她参加，渐渐她几乎忘了曾经在101站台的他。

　　很久没有在下午5点准时下班等101了。今天，似乎很闲。

　　5点收拾东西下班，慢慢散步到101站台，远远的瞧见了一个身影，灰白色的外套，却显得格外耀眼。还是那样淡定自若的样子，不管是6月天穿棉袄还是腊月里穿T恤，他永远没有不自在的时候。

　　忽然觉得这个人很讨厌，在她波澜不惊的日子里，非要来捣乱。也可能是生自己的气。王莺想装做没看见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她知道这样没道理。

　　“王莺？”他走过来了，和她搭讪。

　　她抬起头，假装很惊讶的样子，“咦，你也在这里啊？”心里很是懊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话。其实他们并不熟，只是一年同学，而且当时年纪小，同学又太多，完全有理由不记得的。虽然她自己是记得的。

　　“哦，我刚下班，准备坐车回去。你呢？”李路毫无城府的回答道。

　　“哦，我也刚下班要回家。”是回那个临时的蜗居，不过王莺从来不计较那里是不是自己的家。只要是自己落脚的地方，她总有办法把它充斥着自己的味道。她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现在已不是学生了，再把父母的家当作自己的家，王莺觉得有点丢脸。至少她不想让自己有还是孩子的想法。

　　“你也在A公司上班吗？”李路显得有点兴奋。

　　王莺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车站等车的人，十之八九都是A公司的人。她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到现在才明白，他和她，竟然是同事。

　　“你也是吗？以前我怎么没听说”王莺在公司也不少年了，大部分人还是认识的，特别是自己的同学，没理由不知道在一个公司的。

　　“哦，我刚来没多久。现在在技术部。你在哪个部门，以后请多多帮忙啊。”李路一副很谦虚的样子。

　　“我在产销部。”王莺一想起以后每天都可能要和他打交道，不禁又有点暗自高兴。

　　101来了，王莺说到“车来了，我要先走了。明天见咯。”

　　谁知李路也跟着上了车，坐在王莺旁边。

　　“我上次见你好像没坐这辆车啊？”王莺有点奇怪。

　　“上次人太多，我坐了下一班车。”原来如此。

　　一路无话。到终点，道再见，王莺待下得车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终于舒出了长长的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