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晚秋与你同行》王小岩

4、四

　　一地的纸团，床上凌乱不堪，被子的一角被拉到地上。夜色像无数根黑色的钢丝从窗口插进来，被桌子上的台灯所折断。桌子上扔着一些墨西哥鸡卷的空袋子，萧飞正爬在那里写歌，他写歌从不用电脑。“啪”他把钢笔扔到桌上，拿起一张纸直起腰观看。突然，他像是非常生气，把那张纸用双手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摇了摇头，抬眼望向窗外。眼睛疲倦而无神，透着一股精神被打垮而自卑的神色。他站起来转过身子，呆呆的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他小时候的照片。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径直朝门口走去。
　　今天晚上乐队没有演出，萧飞一直待在家里写歌。写出来的东西总是不能让他满意，他内心烦躁无比，并且有一股不断涨大的内疚感在他心里始终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内疚感。他想出去透透气，来到了小区的花园。现在是晚上10：30，这个城市的夏天总是特别的闷热。这时候，很少出来甚至从未谋面的邻居围坐在花园里谈论政治、经济和股票，他们为了省电不开空调而在这里乘凉聊天。当这个夏天一过，他们就会形同陌路，互不相见，各自拼搏。萧飞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内心仍然无法平静。自从那次福利院之行过后，他变的更加沉默，他很久没有写歌了，今天是第一次。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弹吉他唱歌。他已经摔坏了两把吉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往往在弹奏的过程中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把吉他随手一摔，有两次摔到了墙上。他喜欢上了百家地，而且和纪哥学会了调酒，自己常在家里调酒独饮。阿辉他们叫他出去玩，他总是以不合理甚至可笑的理由推脱掉。
　　不知不觉中，萧飞走到了青年广场，这里的人们都在体验着黑夜给他们带来的悠闲和轻松。夜空不是很明朗，月亮羞涩的只露出了半边脸，星星好像还没有睡醒，眨着疲倦的眼睛看着大地上异常活跃的人们。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芒使这里变的色彩斑斓，三五一群的人们围着巨大的喷泉感受着那里的清爽。嘈杂的人声使萧飞更加烦躁，几个小孩从他身边跑过，他们相互追逐，玩着游戏，他们的父母在他的身后谈论着自己的孩子。他瞧着这些欢快的孩子们，又看到了那个腿向里弯的婴儿，他长大以后能不能和他们一样欢蹦乱跳。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迷茫。
　　萧飞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音乐当中，对这个世界有着美好的憧憬。他从来没有渴望过自己的音乐可以影响别人，只是为了从中得到快乐和生活的意义。每天在酒吧唱歌，仅仅是为了给别人带来一个疯狂的夜晚，让他们放松，也让自己放松，没有什么可以束缚自己的灵魂。他唱歌，疯狂，除了音乐对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屑一顾，音乐就是他的生活。这其实也是他对自己音乐的定义。最近一段时间，他开始对这个定义产生了怀疑，他的生活不能没有音乐，但是，音乐不仅仅是他的生活，应该还有更重要的意义存在。这个意义到底是什么？一直困扰着他。萧飞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他的音乐只属于他自己。如果说，他的音乐是光，那么他就是光源，他从来不会考虑这种光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或者别人是否需要。他需要的仅仅是把它们释放出来。如此而已！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萧飞不耐烦的回过头来，他很讨厌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有人打搅。“纪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现在应该在酒吧。”萧飞看到身后的纪波，大吃一惊。
　　“今天有点事儿，刚才往酒吧赶的时候，看到你一个人走在街上，神情低落，向你按了两次喇叭，你都没有理会。最近你好像出了什么不妙的状况，所以我跟过来看看。我们聊聊好吗？”纪波微笑着说。
　　“好啊，就在这里吗？”萧飞强颜欢笑，问道。
　　“前边有一家西餐厅，我们去喝杯咖啡吧，我看你需要提神，而且那里的牛排不错。”纪波说完用手托着萧飞的后背往前走。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钻进那家西餐厅，要了两杯咖啡和两份牛排。萧飞盯着杯中褐色的液体怔怔的出神，纪波看着他，脸上泛起笑容。
　　“最近有烦心事儿？可以和我说说吗？”纪波打破沉默问道。
　　萧飞抬起头，脸上显得非常疲惫，眼神缺乏色彩和光泽，声音很低：“没什么，只是觉得写的歌不尽人意，我开始对自己失去信心了。”
　　“怎么会？我一直认为你写的歌很棒。有年轻人的那种激情，对生活那种强烈的狂热，听你的歌可以激发人的斗志，激励人心。”纪波停顿了一下，问道：“你真的认为你的歌自然吗？”
　　听到纪波说的最后那句问话，萧飞两眼突然放出一束灼热的光芒，盯着纪波，像是要看穿他的眼睛。“雨姐什么时候回来？”他没有回答纪波的问话，而是问雨潇潇什么时候回到这座城市。让纪波吃惊的是，他问这句话时的那种急切盼望的表情，就像一个情郎期盼他的情人回到他的身边一样，望眼欲穿。纪波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开始惊奇，他一向沉着冷静，现在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萧飞看到纪哥看他的眼神，感觉自己有点失态，他恢复了常态说：“我也不知道，我开始对自己的音乐怀疑，认为它们毫无价值。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写。我现在就像一个废了武功的侠客。我想雨姐可以帮我，她一定能。”说完“咕咚、咕咚”把一杯咖啡一饮而尽，用手擦了擦嘴，看着纪波。
　　“别把自己的歌说的一无是处，在某些方面它还是有价值的，它可以激励人心让人们坚强的去奋斗。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不断成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无数次的遗憾，但是，正因为有了它，我们的生活才快乐。试想，一个一帆风顺的人生，你会觉得它有意义吗？关键是我们要不断的去追求，成长是需要理由的。看来上次福利院之行对你影响很大。我记得当时你还劝我，你自己却陷进去了。”纪波关切的看着他，嘴角带着微笑。他刚才的吃惊已经消失。
　　“现在，我想写的不是奋斗而是一种能让人们永远记住的东西，我想唤起人们已经遗忘的善良。可我总是写不好。感到非常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去做。”萧飞无奈的笑着，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他就像一只脱离羊群迷了路的小羔羊，在山脚黄昏下的幽暗里，忧伤而无力的叫着。
　　“雨潇潇下周三回来。估计上午10点到。”纪波低着头迫不及待的吃刚端上来的牛排，切了两块，抬起头用叉子指指萧飞面前的牛排说：“吃啊，味道不错。”
　　萧飞两眼发呆，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突然，他仿佛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看到了绿洲那么兴奋，把脸探到纪波面前，两只眼睛因为激动而异常明亮，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见到她，想向她道歉，也许那样我会舒服一点。她喜欢什么花？”
　　纪波嚼动的嘴唇僵住了，身子撤后，疑惑的打量萧飞，问道：“你想干什么？”此时，萧飞的灵魂脱壳，早已飞到了雨潇潇的那间小屋，对纪波的问话完全没有理会。他虽然在那里只待了十几分钟，却可以让他回味一生。那里的布局，所有的颜色，任何的物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以前从未关注过这段记忆，没想到在他的脑子里印的却如此深刻，那时候对雨潇潇的气愤现在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切的期盼和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激情。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在一家西餐厅，忘记了对面坐着纪波。他看着纪波好像又看向他的身后，突然开口缓慢的说：“我知道了，她肯定喜欢百合。纪哥，你能和我说说她吗？”萧飞说完，像个要听故事的孩子一样盯着纪波。
　　纪波满脸惊讶，不可思议的看着萧飞，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疑虑，不过很快恢复正常。说道：“她是一个感情受过伤的人，她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怪异看法，她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人。萧飞，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哦，当然可以。”萧飞愣了一下，说。
　　“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喜欢雨潇潇？”纪波低下头没有看萧飞，吃了一块牛排，不过可以看出他的两颊微微有点泛红。纪波一直喜欢着雨潇潇，而雨潇潇却把他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信赖的一个人。
　　萧飞再次感到自己的失态。他从来没有恋爱过，一直是他的音乐和他的哥们陪着他。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现在，经纪波这么一问，这种感觉突然袭击了他，猝不及防而来不及掩饰。脸涨的通红，像一个初恋的女孩向她喜欢的人表白，一朵盛放的玫瑰花，就连豆大的汗珠也冒出来嘲笑他，慌乱中拿起刀和叉子准备吃牛排，却无从下手。
　　纪波用余光一直瞧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出萧飞喜欢雨潇潇，而且还看得出这小子情窦初开。看到萧飞紧张的样子，他不由得一笑，说：“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随便问问。雨潇潇对音乐很在行，我想，和她多交流交流会对你有好处。不过，你最好不要带着百合见她，她很讨厌生活被别人安排。你就当在车站和她巧遇。”
　　萧飞放下餐具，盈盈微笑，频频点头。“纪哥，我陪你回酒吧吧，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他在冰冷的河水里游了多时，现在终于看到了灯火辉煌的彼岸。他对自己说，以后决不会再到河里去了，决不！但是，生活很多时候是无法选择的。
　　“怎么也得把你的牛排吃完吧。”纪波笑着说。
　　“哦！呵呵”萧飞用叉子扎起牛排大口的吃起来，样子有点像草原上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