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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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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提前告知,秦岷在顾有川走了之后也着实难过了一番。可他是军人,队伍的纪律是铁打的,唯有夜以继日的训练才能让他觉得自己离顾有川又近了一步。他几乎一夜长大了,顾有川就像个虚幻的无法碰触的目标,无时无刻不在督促他向前。
可是好几个夜晚他都被梦中的琴声惊醒,恍惚以为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披了件外袍就冲进冰天雪地中,然后攒满了失望而归。
秦岷为了进步快些,常与师兄师姐切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往都是一个还没结痂另一个又叠上去,因此他成了陆枫那里的常客。
陆枫被他气得半死:“这些伤好之前不准再拿刀了我没说过?”
秦岷这么多天已经习惯被陆枫骂得狗血喷头,仿佛这是老军医的常态,回答道:“一天不练手就生了,陆先生见谅。”
陆枫用鼻子哼了一声,手上没轻没重按了一堆草药在秦岷伤痕累累的背上,秦岷疼得一颤。
“现在知道疼了?我这么多年碰到好多像你一样不要命的小子……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陆枫手上力道不减,少年略瘦削的背部挺拔且有力,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秦岷没有回话,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苍云军自是不缺把生命置之度外的勇士,战死沙场魂归故里,只可惜他们的死还没能换来国家的太平。
忍着疼,秦岷斟酌着一字一句道:“这是他们的选择。”
陆枫:“我指的是那些一意孤行,擅自离队,不听指挥,只知道送死的人。看起来正义凛然,是了不起的铮铮铁骨,”他停顿了许久,随后话锋一转,“谁不是引领翘首着太平盛世?”
秦岷觉得老军医好像回忆起了一个谁,试探性地说道:“或许他觉得这样的牺牲很值得呢?”
他听见陆枫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气喷在他背上,像有些心力交瘁,老人抹开那些草药:“你尚未入世,不知入世万物多难合。”
可秦岷就是固执地觉得他知道。
这一年多以来他常常打听顾有川的行踪,那人时常出现在有动乱的地方,以浩气盟身份联合附近的门派阻止动乱扩大。
苍云军也会组织人赴往这些地方,秦岷都第一个报名,希望满满地想见顾有川一面,却从未如愿以偿过。
这此间的失望外人怎可知?
不过最近他又有了一次或许可以见到顾有川的机会。
前几天他去刘博阅房中送兵书时,竟在刘将军的营帐外面发现一个鬼鬼祟祟向里面偷窥的士兵。当机立断,秦岷把这人抓着押了进去,谁料审出来,他是恶人谷派来的探子,甚至他所住的场所还搜出了他与太原附近狼牙军互通的书信。
这一出把整个苍云堡都惊动了,若是恶人谷与狼牙军合作,那风雨飘摇的大唐更加岌岌可危。按照从探子嘴里套出来的话,是说下个月会有恶人谷的一支人马与昆仑附近的狼牙军会合。
长孙忘情当机立断组织了一队远征军,前赴昆仑。
若是此话为真,远征军此次的任务就是阻止他们的会合,并剿灭昆仑附近的狼牙余孽;若为陷阱,小心为上,谨慎行事。
长孙忘情传了封书信与浩气盟告知此事,想必谢盟主也会派人前往昆仑一探究竟。
秦岷自然在这支远征军中,还莫名其妙被封了一个副校尉的军衔。不过这一年多来,他确实年轻有为,屡立战功,虽然怀着不为人知的些许私心。
此次带头的是一位有很多实战经验的将军,说起郑巍然这个名字,整个苍云军都会肃然起敬。他年轻的时候曾被战火烧了半个身子,硬是在鬼门关里来来去去了几趟,把命保住了。可身上的烫伤却好不了了,半张脸都是皱皮泛红,实是让人看着心惊。就是顶着这样一张面皮,他斩杀了无数狼牙军,是苍云现存的为数不多的老将士之一。
这支远征军里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们,秦岷是队伍里最年轻的一个,十八未到,站在那里却有了一个战士该有的气魄。相比一年多第一次上战场的胆怯,他已经进步了太多,仿佛没日没夜地往前奔跑着。
在远征军出发的同时,顾有川那里遇上了些麻烦。
“快走!快走!不可恋战!”余映寒剑锋出鞘,打退了缠着顾有川不放的一名狼牙兵。
只见顾有川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单手拿着琴中剑堪堪应战,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敌人,他回头朝着同伴破口大骂:“你长尾巴了引那么多敌人?!”
被骂的那个人一身黄色锦衣,双手持着一把重剑,腰间别着一把轻剑,正是西湖藏剑山庄的弟子。
“意外意外!我拿了好些药材和粮食,有些不方便。”说话间藏剑一人便击退了好几个敌人,重剑的力道直接砸在敌方身上,没有什么人能受得了。
“够了你们别吵,”余映寒也有些应对不暇,“怜光我们掩护有川,让他先带着这姑娘出去。”
“好,坤北的我来。”叶怜光转身到顾有川身侧,在这几步路的过程中,他已经拿起了轻剑,一套连招把敌人打的猝不及防。顾有川趁机脚下运起轻功,躲闪着漏网向他攻来的招式,向敌营外撤退。
这三个人凭借着高超的武功,硬是从洛阳狼牙军大营中全身而退了,虽然都受了些伤,却都不危及性命,其中顾有川肩膀的一道伤口最深最严重,鲜血已经把他的衣襟都染红了。顾有川为了挡住朝他怀里女子而来的那道剑光,不得不侧身躲让,不料晚了一步,剑直接捅进了他肩膀。
他们此次来洛阳,主要目的是为了打探狼牙军的最新情报,几乎已经两个多月狼牙军没有新的动向,就像修生养息一般,这才是最让人觉得惶恐的,根本不知道狼牙军又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
而顾有川怀里的这位姑娘,是他们在流民区听到一位老妇人嚎啕大哭,问清缘由原来是她的女儿被狼牙军掠走,他们一时心软,想着反正要去敌营抢情报信,不如顺手救一下,便帮这位老妇人一下。
没想到狼牙兵人数众多,情报信在抢夺过程中被撕成两半,余映寒只得了其中得一半就不得不撤退。
“你这伤挺严重的,赶紧回去让映日给你包扎一下。”余映寒从顾有川那里接过这个昏迷了一路的姑娘。
“我呢,”叶怜光把手臂伸到余映寒面前,上面有几条淡淡的血痕,“我也受伤了。”
余映寒瞥了一眼,一巴掌推开:“下次手断了再来跟我说。”
“……”叶怜光算是领略到了余映寒的无情,简直就是差别对待。
“哥!我等的急死了,你们终于回来了!”还没到流民区,就见一个粉衫少女跑了过来,看衣服样式与余映寒不甚有差。
“映日,快把这姑娘扶去李大娘那。”余映寒嘱咐道。
“诶,好,”余映日答应,一晃眼却看见顾有川触目惊心的伤口,有些犹豫,“顾大哥,别在我回来前死了。”
顾有川拉了一张脸,扯了几张破布条止血:“谢你吉言。”
“为什么我们要带这两个不靠谱的人?”顾有川望天,心道。
话说回来,叶怜光和余映日是最近才入盟的新人,谢盟主手一挥便指给了顾有川他们带着,跟着跑东跑西。
余映日是余映寒的亲生妹妹,生得乖巧秀气,谁知是个大缺心眼。修的是七秀的云裳心法,却好几次帮顾有川包扎完才拍大腿“哎呀”一声,再把绷带一层层拆了,挠着头说忘记涂药了。
要不是顾有川亲眼看到她直接把滚烫的药喂给她亲哥哥喝,他都要怀疑余映日是故意针对自己。
相比余映日,叶怜光算是比较靠谱的,一是他武功上能与顾有川他们打成平手,二是带着他这队人的整体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再不用餐风饮露、捉襟见肘地算着日常开销。
要是他们有秦岷一半沉稳便好了,顾有川微微出神,又想起了雁门关那个拉着自己衣角的少年,在他印象里,秦岷就是和每次受伤之后都是默默在角落不吭不响舔着伤口的狼崽一样,无端地惹人心疼。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肩膀上的伤口作怪,生生把顾有川带着些绮念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坐在流民的帐篷里,脱去上衣,不等余映日回来,自己擦去了血渍涂上了止血的草药。自从洛阳被安军攻占后,草药失了来源,百姓生了病没得治,就眼前这些还是叶怜光从敌营里顺手带回来的,因此顾有川也不敢多用,就涂了薄薄的一层。
突然帐篷外传来一声熟悉的鹰鸣,顾有川听了有些头皮发麻——这是谢渊给他们传信常用的一只鹰,大抵是哪里又发生了动乱,让他们跋山涉水赶去。
“有川,恶人谷有动静了。我们要去昆仑一趟。”余映寒拿着信走进帐篷,那只传信的鹰神气地站在他手臂上。
顾有川穿上一件干净的上衣,将青玉流用布带缠起,“知道了,通知一下他们,即日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