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天边月》多云

1、第 1 章

　　结婚五年后的今天她终於决定和丈夫分手了。她不知此时与他摊牌是否合适，其实男女之间讨论此事永无正确时刻，那又何必斤斤计较呢！现时外面的世界纷乱恐怖，有人遭遇战祸；有人突染恶疾；有人跳楼轻生，一切似没有公理，一切均听任命运大神的玩弄。好在她尚有权力决定她个人的命运，至於她的这一单方决定将如何影响丈夫的未来，她不是不曾想只是不再关注，因为不再相爱的缘故，所以那人的命运已无足轻重。

　　她隔着桌子望着丈夫，他正如痴如醉地沉陷于电脑游戏，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他所向披靡独领风骚，享受一切现实生活里无法得到的荣宠，因此他对那个天地异常留恋无比向往。窗外，四月初春浩荡明澈的蓝天下，一树的梨花，花影婆娑，偶有微风袭来，便飘落一天的花雨。谁说这不是良辰美景呢。她在心里轻轻叹息。

　　“请你停一下好吗？我有话同你说。”

　　他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的神情专注，两眼放出异光，灵魂早已去到它处。

　　“我要和你离婚，我要和你离婚，我要和你离婚，我要和你离婚，我要和你，，，，，，，，”

　　她不知她已重复了多少遍，丈夫终於从电脑跟前转过来望着她，“你说什么？”
　　他一脸茫然，双目空洞。

　　“我要和你离婚。”她再一次重复。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平和地再说一遍，“我们要离婚。”

　　丈夫怔怔地望着她，脸上渐渐蒙上灰色，额角鼻尖渗出细汗。他好似明白事态的严重。“为什么？”他虚弱地问，不知在问谁。

　　“因为我们不再相爱。”

　　“你胡说！”他忽然暴吼起来，象往常任何一次发脾气时那样随手捡起什么东西向她扔过去。她侧了侧身子让过了迎面飞来的那张磁盘。

　　“你爱我的。这么多年了你不爱我为什么你会和我在一起。”丈夫扯着喉咙喊着，脸上青筋暴现。

　　“不错，我是爱了你这么多年。但爱到今天终於不爱了。”她似得到解脱般长长出了口气。这么多年，无数次想要离开他，但每次想到他在熟睡时脸容仍象极幼小的孩童，稚弱无助，她的心里都万分不忍，仿佛灵魂受困于这个男人，每一次打算离开他时好像都是她最爱他的时候。但是一切也都有穷尽，天下并不存在恒久的忍耐。

　　“不对！你撒谎！你骗我！你仍然爱我的！对不对，你说呀！你说呀！”丈夫的吼声渐弱，他的眼睛鼻子忽然红了，他忽然用手掩面，这样子无声地哭泣真正使人心酸。但她终於不再为其所动，她终於没有象以前无数次那样趋向前去将他的头脸揽在怀中，任他将鼻涕眼泪涂上衣襟，直到今天她的灵魂终於逃离这个男人的魔障。

　　一个家，建立一个家要五年的时间，而毁掉它，只要一句话。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再爱你！”她心平气和地说着。但她不是不忧伤的，为她自己也为这个男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要到今日才知道原来深信不疑的东西统共都是幻觉，时间大神和他们开了个玩笑。

　　丈夫用手抹着眼睛，嘶哑地喊着，“他是谁？快说！他是谁？”

　　女人忽然笑了。雪白秀丽的脸庞好像拉斐尔画派作品中的女郎。为什么在男女感情了断之际总有一方认定两者之间有第三者介入？！是彼此都不自信的缘故吧！都在没有遇到更美妙的一片云时把已拥有的那一位当成巫山的云吧？

　　“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个‘他’。”

　　“我就知道没人敢抢我的老婆！”丈夫仍然忿忿不平，但女人的回答显然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竟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真没听过比这更老土的说法！今时今日哪还有什么夺妻之事。不过是两人相爱，而那女人碰巧是别人的妻子罢了。”

　　“你也不想想，你和我离了婚还有谁会要你！”她不明白为什么丈夫的思维会如此混乱，这样扑过来羞辱她是否确能令他好过一些？

　　“我想一个尚在婚姻中的女性无权追问这一答案。”她仍然心平气和，事到如今才知道遇人不淑，又能责怪谁呢？人真是奇怪，爱一个人时，那人一言一行，喜怒哀乐均能牵动你的情丝，毋需他(她)刻意讨好，你已觉得那人样样可敬可爱，一旦恩断意绝，立时将对方打入冷宫，怎么样看都觉得他(她)面目可憎，语言乏味。

　　她好像已经把要说的话都交代清楚了。她不再理睬男人的冲天怨气，喋喋不休。她站起身来走到屋外，仰起脸，她看到满天的花雨好像初雪般片片飘落。

　　其实，一个人一生能够自由选择的实在有限！能否得到钟爱，已经一早注定，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