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拾》别亦难

5、第 5 章

　　“吃吧。”硬帮帮把菜扔到桌上，幸亏是垫了桌布，不然一定一声巨响。
　　“哇，好香啊！”皮骏丝毫没有察觉面前人神色有异，抖开餐巾就开始吃。第二口鱼肉放进嘴里才看到对面的温何拾抱着胳膊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吃东西。
　　“呃，不是说让小毛送出来了吗？小毛呢？”
　　“管那么多做什么，有的吃就快吃啦。”温何拾白他一眼。
　　“你这是怎么了？”纵然迟钝如皮骏，也发觉面前这人情绪恶劣心情不好了：“你是不是饿了？”（……好吧，他的迟钝超出了我的想象）
　　“没事。有点口渴。”温何拾端起桌上的果汁，大口的喝。和皮骏说心里话已经被过去很多脑残的事实证明是十分不明智的了。
　　“没事就好，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吧。”
　　“噗！”温何拾忍不住喷到桌上：“咳咳，喂？你说，什么啊？”
　　“我说我晚上来接你。”对方毫不在意，继续吃。
　　“你是不是生病了？吃什么药了你？”温何拾皱起眉毛打量他。
　　“没有啊，我有个朋友想请你帮忙，我和他说好了，我今天……”
　　“喂！皮骏，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好不好啊？今天我晚班，11点才下班的！”温何拾头大如斗，打断了皮骏：“不要用那个眼神看着我，很恶心！”
　　也不知道皮骏这家伙从哪里学来的奇怪眼神，一副无辜又哀求的样子，如果他是个女的，或者长得美型一点的小男生，这样做还能博得一下同情，偏偏这家伙人高马大，这个表情只会让温何拾直接联想到一平底锅砸过去。
　　“……妈的。好了好了，知道了。”温何拾对这个家伙完全没有办法，叹口气，自怨自艾，心中苦闷啊。马上冒出个问题——也不知道冯子抗今天怎么样了？
　　他随便捞起片面包，卷了一点酱汁塞到嘴里，皮骏在身后喊：“晚上给你电话。”
　　温何拾飞快的穿过走廊跑到经理办公室。还没进门，已经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大概是在讲电话，虽然不知道电话另一头是谁，但是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虽然知道偷听是不道德的，本想敲门，但是对话的内容还是让他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好，明天是吗？……没有问题。工作已经交接完了。”是冯子抗的声音，什么工作交接？温何拾摸下巴，不过并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备忘录里面留了资料。……这段时间多谢总经理的照顾……是……谢谢您……”
　　下面说的什么温何拾就算是傻瓜也猜得到是什么——冯子抗要离职！
　　也不管电话讲完没讲完，温何拾砰砰拍门。
　　屋里忽然安静了一会。
　　“冯经理！在不在？冯经理？！”
　　片刻之后，门锁“咔啪”从里面打开了。温何拾哑在门口。
　　“……”
　　“……”
　　“……有什么事？”先开口的是镇定自若一如往常的冯子抗。一如往常公事公办的口吻，他比温何拾高半个脑袋，两人站在门边，温何拾只能微微仰视他。
　　“……冯经理，这个……”温何拾：“那个……”
　　“……进来吧。”冯子抗让开半边身子：“进来说。”
　　进门就应证了温何拾的猜想——办公室已经整理一空，以前摆放在案头的厚厚书本不见了，只有一只象征不详的白色纸箱，胶带已经封贴好了。
　　“不是吧？冯子抗你辞职了？”
　　“谁告诉你的？”冯子抗淡淡回应，举步走到饮水器前：“只有袋泡红茶了。”
　　“啊？……”温何拾瞪着眼睛，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疯的？这个时候怎么还说什么茶什么的？他来尚膳居有2年多了，冯子抗比他更久，3年前尚膳居还只有现在一半大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轮值经理了。
　　“水不热，将就一下吧。休息好了吗？昨天幸亏有你。”冯子抗面对着他，不着痕迹的把桌上一本皮面手册推到纸箱后面。
　　“那是什么？”温何拾还是看到他的小动作，越过他，一把将那手册夺过来。
　　账目，财政明细，税后盈利，一封辞职书夹在中页。“啪！”温何拾看得怒火冲天，手册甩到办公桌上。
　　“喂！……你为什么要辞职？”喊出这话的时候温何拾就知道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是上头的意思吗？那个姓吴的？”指的是尚膳居的大老板。“你做错什么了？这也太突然了啊？是不是昨天的事？”
　　“看来你不是讨水喝的。”冯子抗继续顾左右而言它。以前工作累了，只要是冯子抗当班，温何拾都会跑到经理室借着口渴的名义偷懒。今天，这个小家伙一反常态，斗鸡一般。冯子抗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天财（大BOSS）逼的对不对？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真不是东西！！！我就知道他跟通源有猫腻！我说他们还装傻！你也知道的对不对？怎么能让你辞职？我看他是喝汽油烧了脑子吧，你走了谁帮他看着这里啊？！”温何拾前所未有的暴跳如雷，冯子抗靠在文件柜边眼神如水，平静的看他在办公室来回折腾却一言不发，偏偏这里已经没什么可以用来发泄的东西，温何拾浑身的怒意无处撒，双手都在身体旁边微微发抖。
　　“冯子抗你不能这样顺了他们的心意，要走也是我走！凭什么连累你？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一起走，让姓吴的自己一个人干去。”温何拾一拳擂在墙上，恨恨不已。
　　“发完脾气了？”冯子抗走过来，拍拍他：“主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做尚膳居的主厨，你说不做就不做？”
　　“怎么？大不了赔他违约金！我早就……”温何拾撒不得慌，一张脸因为莫名的怒意涨得通红。他怎么舍得走？这里都是朋友，从服务生到其他的厨师，他们都已经共事了这么长时间，就算能如所愿，交了违约金给大BOSS，这一群朋友怎么办？一起走？别傻了……温何拾话到嘴边迟疑了片刻。
　　“Ryan，我也不瞒你了，Rob今天是最后一天到这里上班，的确，虽然他做的东西很得赏识，可他有多自由散漫你也是知道的，他从法国那样的美食国度来，自然不会在乎这样一个餐厅的主厨地位，即使让他现在就做厨师长他也未必会多么看重。两个月之前，Rob已经和几个外国人一起在上海开了一家地道的西式餐厅，只是吴总经理一直以合约为由不放人，现在，如果你一时冲动要离开——不是我吓唬你，温何拾，姓吴的一定会让你好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冯子抗脸色阴沉，目光藏在阴影里却冷冷得慑人。即使知道这话是为自己好，温何拾也忍不住怯懦住。
　　温何拾何尝不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Rob一走，整个尚膳居里做西式餐点的只有他一个人，说实在的，这些年来，尚膳居的西式餐饮基本就是靠着温何拾过人的手艺而受到无数挑剔食客的交口称赞，许多中式食物也是由温何拾亲自加以创新而得到广大食客的认同。只要大BOSS脑子没有真的烧坏，那他就是用绳子绑也不会让他轻易走人。
　　温何拾无力的坐到椅子上，就是昨天，不，就在今天早上，整个世界还是在正常旋转着的，顺心也好，不顺心也好，至少温何拾自己认为事情都还在能够掌握的范围内，可是这一刻，看着毅然决然的冯子抗，看着白纸黑字的请辞信，他忽然有种世界倾斜的末日感。固然，那些厨师们都是自己的朋友，可是他，冯子抗——
　　“这不一样！”温何拾莫名其妙的喊，不知道为什么嘴角竟然被牙狠狠咬出了淤血。
　　冯子抗笑着摇摇头，他怎么会不明白，虽然平日里交往不多，但是他已经把这个心肠柔软，性格坦率真诚的家伙当作了可以信赖的知己，他也明白，自己也是对方最信任的人，是啊，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两年来的风风雨雨，一路上他们互相扶持，互相帮衬，艰难也好，快乐也好，有并肩的伙伴总是能把目光投向明天，从哪里泼来的脏水按道理是该泼回去，但是，就像是命运，合久必分，既然做餐饮就该明白，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