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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做什么都行 ...

  •   “你……还好吧?”夜长欢不觉往后退了退,退至床尾,背抵床柱,半个身子靠坐着。

      明明是她自己的床,却搞得他才是主人家一般。

      “很好。”裴煊抬眸打量了一圈,便恢复了平静,快速起身,兀自穿衣整饰。

      夜长欢一边看着他穿戴,一边一五一十地,将白日里的事情,作了个交代。

      那人出乎意料的,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多少惊讶神色,只略略点头,嗯了两声,表示听见了。

      说个最难听的,就算是个逛楼子的恩客,也不至于这般冷淡!

      夜长欢便看得抽气,这是什么人啊,刚刚利用完她,就要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不禁拿话去故意激他:“我擅用你的官印,又污了你的清白,你不生气吗?”

      “你也是权宜之举,有劳了。”

      此时,裴煊已经穿戴整齐,沉一脸清冷寡淡之色,寥寥应了,作势要走。

      夜长欢又急又气,赶紧又问:“你这病症,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不满,问出口的,却是关切。

      “自小的旧疾。”裴煊顿住已经行出几步的身形,似乎不愿与她多说,略略沉吟,又回头来,像在宽慰她,“不碍事。”

      哪个世家没个秘密,他不乐意讲,她便不再刨根问底,遂转了话头,再问:

      “你说过的,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吗?”你可知道,这是个魔鬼交易。

      裴煊一怔,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坐在床尾的她,微微蹙眉,略略回想,便干脆应她:“嗯。”

      只要承认就好,夜长欢微微挂起唇角,浅浅地笑。她在盘算,是要一口气狮子大开口呢,还是一点点地蚕食,比较好?

      “除了娶你。”裴煊突然又补充了一句,眉眼间,还染了一丝无奈苦笑。

      夜长欢的笑,便如一层薄霜,凝在嘴角上。

      这个人,终究还是嫌她啊。

      三年前,她要择驸马,一厢情愿,乐颠颠地跑到裴煊跟前,问他,你可不可以娶我?哪知,人家冷着眉目,高傲地给出了几个不会娶她的理由:其一,舅甥不可乱/伦,其二,重臣不尚公主,其三,嫡长不做粉侯,其四,公主不淑,不堪为妻。

      那简直就是一尘不染的檐上雪,俯瞰一堆污浊的脚下泥的姿态,不愿沾身染足,怕被她毁了清誉,误了前程,坑了幸福。

      可是,有时候,夜长欢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她那高傲的自尊心,在裴煊面前会淡然无存。即便他曾经,如此不留情面,她还是一见到他,就忍不住肖想;即便他此刻,依然如此不留情面,她还是很快就不计前嫌,心中燃起熊熊斗志,嘴角薄霜,再次融为一堆讪讪的笑意:

      “哪能……过几日,等你空闲,我们去游春,好吗?”

      要他娶她,太不靠谱,那么,就先来点容易的。他稍许屈尊就能做到,而她,踮一踮脚,就能够着。

      “嗯,等过几日,西山的杏花开了,再去吧。”果然,对于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请求,裴煊爽快地应允了她。

      那日过后,安阳公主仿佛变了一个人,公主府上上下下都这么认为。

      首先,对关在柴房里的那对奸人,突然开恩了。三日未满,就让武阳把人给放出来。

      裴家的远方表小姐,悄悄送回裴国公府去,虽说送回去时,已是奄奄一息,狼狈不堪,但公主不事声张,裴家反倒感激不尽。

      季尚书家的小儿子,连人带和离文书,退回到季老爷子跟前。好在此事本就是驸马理亏,季老爷子也就认了。

      可事情传到宫里,今上和明妃却不太赞同。皇帝派人来,传公主去明妃处问话。公主进了宫,也是坚持要和离,一副没得商量的执拗。听说在明妃面前跪了大半日,明妃一通痛心疾首苦头婆心连骂带劝,好话歹话说尽,发现她仍是油盐不进,也就拿她没办法,抓着条杖驱她出宫,任由她当天煞孤星去。

      其实,安阳公主休了才新婚半月的第三任驸马,虽说玉京城里又多了一则谈资,公主府上下倒是见惯不惊的,反正,他家的公主这几年,驸马走马灯似的换,和离也如家常便饭。真正让这群见多识广的下人们感到不适应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胖厨娘发现,自己五花八门的精湛厨艺,一时间没有用武之地了。公主殿下突然不吃荤腥,改吃清水白菜了。说是要瘦出蜂腰猿臂,好着轻薄春衫。胖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水桶腰,表示十分不理解。

      老花匠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跟主人家正常沟通了。公主殿下天天跑花园子里来转悠,站在秋千架旁边,打量那株秃枝光丫的杏树,一遍一遍地问他,这杏花怎么才冒个骨朵儿,还有几日才开呀?问得他自惭形秽,开始怀疑自己料理花木的手艺,恨不得变成花神,点化出一夜花开。

      紫苏和半夏发现,她俩突然变得好清闲,因为,不用天天忙着准备和随侍公主出行。公主殿下不爱出门了,白日不去游玩,夜里也不去寻乐,成日坐在家中,把兵书战纪当传奇话本看,看得腻了,竟然还去尝试那些少有涉及的事情,比如,抄一遍小楷灵飞经,画一幅百鸟朝凤图,抚一段平沙落雁曲之类,虽然,抄页经文似画符,画只凤凰像草鸡,拨动七弦如魔音。

      众人皆觉得,公主兴许是因为三嫁休夫,受了刺激,转了性子。只有夜长欢自己最清楚,她心中,犹如擦亮了一面明镜。

      三年时间,三任驸马,来了又走,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她,居然还完璧如初,她觉得,这是天意。裴煊来她府上,突然就将他自己不可示人的秘密,呈现在她面前,任她拿捏,她觉得,这也是天意。

      天意使然,便使得她心中有些死灰在复燃,也许,她还是有机会,有权利,去追求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三年前,裴煊说不娶,她居然就意气用事,饥不择食,乱嫁一气,如今想来,真是一种几乎自残的蠢。现在,反正都嫁不出去了,不若用剩下的余生,陪着他耗!

      这个念头,听起来,有些轻微的疯狂,也不知前面是悬崖深渊还是一马平川,是山穷水复还是柳暗花明。但是,值得一试,即便是飞蛾扑火,纵身一跃。

      那么,就从一个游春的期许与约定开始吧。

      终于等到园中杏花开满树之日,夜长欢厚着脸皮,推了隔壁杜夫人好几次去西山赏花的邀约,专等裴煊来约她。

      西山的杏花,年年游,年年都没甚印象,大约注意力都在吃喝游玩的乐子上了。但是今年,她一定要认真去看的,且还一定要等着跟裴煊一起去看。

      等了好几日,眼看着园子里的花树,越来越绚烂,又生怕过了花期,索性使了紫苏直接上门去问,提醒日理万机的裴大人,不要忘了他的承诺。

      紫苏回来,说裴大人十分爽快,当即就允诺,只要公主愿意,哪一日都可以。定了日子,派人来与他说一声,他处理完上午的公务,就可直接去赴约。

      夜长欢心想,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日吧。再往后,春雨频频,就没得杏花看了。遂让紫苏再去裴国公府打个来回,把事情给敲定。

      然后,为了第二日的出游,那日可忙坏了半夏丫头,替公主蜂蜜敷面,桂油熏发,又陪着挑了一夜的裙衫佩饰。

      夜长欢看着满屋子的绫罗春衫,金翠珠玉,自己都有些吃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一个嫁了三次的人,竟然从来没有过与男子一起出游,这还是头天夜里,就开始有些小小的兴奋和紧张。即便这两情相悦执手出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个人,不见得当她是心悦的女伴,很显然,答应她共游,只是为了封她的口,而不得已为之罢了。

      不过,这影响不了她的期许,阻碍不了她的渴望。那天夜里,梦里都是满目杏花。

      因为,这也许是她的一个新开端。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反复拾掇,左右打量,至日上三竿,才出了府门,径直去城外西山,等裴煊午后过来。

      玉京人爱游玩,杏李花满树,梨花似白雪之日,西山下已经是游人如织,茶寮满座。春光无价,不论贫贱,皆可共赏。百姓步行临春风,贵人乘车瞰春意,各有各的趣味。

      安阳公主的马车,便停在西山脚下,进山的必经山道旁,一座茶寮边的最显眼处。

      紫苏下车来,睁大眼睛,冲着入城方向张望着,替她家公主寻人。

      那一日,几乎所有的游人,途径这处山路与官道的岔口之时,约莫都见着了这辆华丽的马车,和马车边上那个俏生生侍立的丫头。纷纷在心里暗自揣度,丫头都长得这么出众,气度不凡,那马车里的主子,也不知是什么模样。

      一旁茶寮的几个伙计,便在忙碌的端茶递水空隙里,不时拿眼神余光来瞄这边,直想看看这车里的人,是何耀眼光景,又是何等怪人,既然跑西山来看花,为何一天都不下车?从上午就来,一直到日头西垂,只见着车旁的丫头对着车里说话,却愣就没见着车里的人下来过。

      一直到山上的车辆游人,纷纷打道回府了,路边的茶寮,也收工打烊了,那辆车还停在原处,伙计们只能悻悻地从马车边经过,带着遗憾回家去。

      黄昏暮色,山中寂静,官道空敞。

      夜长欢才下车来,独自往山道上行了一里路的样子,寻了路边一颗开得正盛的杏花,仰头看了半响,然后,蹲在树下,埋头在膝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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